时淮与六道骸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前者是因为外来火焰的固有影响,后者则是没料到火焰流失的速度竟然会这么快。
六道骸缓了缓神:“不怕先一步被同化?”
“没控制住。”时淮懒懒往沙发靠背上一躺,“你不能指望一个瘾君子慢慢吸。”
只要吞噬这几个人的火焰就免不了被同化,怕与不怕都无所谓。
时淮就是单纯看不惯六道骸那张脸上不怀好意的笑。
他连沢田纲吉都不惯着,还指望他对六道骸温柔,开什么玩笑?
况且六道骸火焰的成瘾性比他想象中要强势得多,时淮差点以为自己又不讨厌甜味了。
想到以前风见和煦技艺不娴熟时强迫自己吞下去的甜点,时淮就忍不住皱眉:“齁死了。”
“是吗?”缓过来的六道骸又恢复了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那可真遗憾……”
除了火焰的流失,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不对,也不是不能感受。
六道骸的目光顺着两人交握的手上移,路过被衣袖遮挡的手臂,然后到裸露的脖颈。
最后,是时淮藏在刘海下半露不露的侧脸。
最初恶作剧一般的吞食之后,时淮吸收火焰的速度就维持在一个平稳的范围,如同他现在扯平的嘴角。
点燃的火焰不会在第一时间流失,而是在体内游走一周后才如同被生拉硬拽一般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流走。
六道骸甚至能感觉到被吸走的火焰在时淮体内如何流转、挣扎,直至完全吸收。
他试着主动放开被外力牵引的火焰,果然看到时淮绷直的肩颈开始放松,然后没一会儿又开始绷紧。
被六道骸推出去的火焰也仿佛碰上一层滤纸,只能缓慢前进。
六道骸忍不住调侃:“瘾君子?”
时淮仰头靠着沙发背,另一只手臂挡住视线:“如果你想变成凤梨干,我也可以成全你。”
六道骸眯着眼:“那倒不必,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烦人的视线还在继续,时淮啧了一声:“好奇就自己试,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不接触还好,火焰一但流入体内,肆意吞噬的欲望便愈演愈烈。
时淮巴不得六道骸像在天台时一样直接宕机,那样也方便他把控。
可惜六道骸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就算好奇也不附身。
一直不停在他耳边发出奇怪的笑声,吵得时淮实在心烦。
“再大胆一点也没关系,这种程度对于我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六道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时淮硬是在他声音中听出一股煽风点火的意味。
他索性把头扭向一边。
这样的举动成功让六道骸心中的试探变为笃定。
“忍耐很辛苦吧?”六道骸的领地自沙发一角开始扩张,“白。”
许久未曾听到过的名字让时淮乱糟糟的大脑陷入空白。
六道骸顺势掰正时淮的头:“上次你也是这样,想办法回避视线。”
在他们从复仇者监狱往回赶的途中。
或许他一直都把时淮想的太复杂了,以至于到现在才发现时淮的心思一直很好猜。
他只需要像沢田纲吉那样,将对他不利的猜测一一排除,剩下那个最简单的。
“不要让我再在你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时淮盯着他的目光有些凶狠。
六道骸只是毫不在意地笑笑:“好啊。”
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呢。
他看着时淮,只觉得有些荒谬。
“为什么呢?”六道骸的声音很轻,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之后,他发现时淮此刻真正的想法居然只是不想伤害他。
“我和他们不一样,从一开始就有所图谋。”他抚上时淮脆弱的脉搏,神色晦暗,“这种天真的想法……是被彭格列的愚蠢传染了吗?”
时淮混沌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狐疑,随后是了然。
“指环,捡起来。”
六道骸盯着他看了片刻,将沙发下的指环又捡了起来。
时淮接着说道:“戴上。”
六道骸挑了挑眉,将指环戴回到原来的位置。
之后,时淮就没了指示。
“就因为指环?”六道骸笑得发寒,“我可没说过会一直当彭格列的守护者。”
“不。”时淮懒散地,“因为你足够听话。”
会因为指环而生气,却不会拒绝他要求戴上指环的命令。
汗水自额角流下,时淮却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恶劣:“我对听话的狗狗向来宽容。”
“是吗,可惜了,我是猫派。”六道骸面无表情地回道。
时淮将手抽回:“正巧,我也不喜欢会把口水舔得主人身上到处都是的物种。”
话虽如此,六道骸看上去反而没有刚开始那么生气了。
闭眼感受了一下火焰的总量,似乎并没有减少多少。
刚想问时淮是否要继续,时淮就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肩膀。
“哦呀?”
“安静点,凤梨头。”也不知道是在为日益减弱的自制力感到生气,还是被六道骸的声音扰得心烦,“嗡嗡嗡的烦死了。”
没等他再次开口,颈侧忽然传来刺痛。
“哼……”六道骸捻起一缕头发,语气中带上了明显的愉悦,“甜?你看上去并不讨厌。”
拱起的后背被六道骸一下又一下地顺毛,时淮动作出现片刻停顿,随后便是更加肆无忌惮的撕咬。
“Kufufufufufu……尽情享用吧,作为交换,你也要学会好好叫别人的名字才行。”
等到城岛犬和柿本千种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在坐沙发一角,衣装整洁还翘着二郎腿的六道骸。
以及占据大半个沙发披头散发的时淮。
时淮将自己埋进六道骸腿边的沙发里,半蜷着身子,看不清脸。
小臂自边缘垂落,如果不是时淮的肩膀还在随着呼吸起伏,城岛犬还以为那是个被折腾坏了的娃娃。
相比之下,六道骸只是脸色稍微白了点,衣领上稍微渗了点血……
等等,血?
“骸大人你受伤了?”城岛犬当即就想扑上去。
柿本千种眼疾手快,拉住犬的后衣领就往外走:“走吧,别打扰骸大人休息。”
死水一样的眼睛里难得流露出复杂。
这画面绝对不能让库洛姆看到。
这是柿本千种升起的第一个念头,至于第二个……
很难想象这副场景不是骸大人故意的。
条件允许的话,他总觉得六道骸会顺手拍个照发给云雀恭弥。
也许还会给那个彩虹之子一份,用于逗弄愚蠢的沢田纲吉。
“到底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白色针织帽少年叹气。
换作以前,他还会劝自己说:骸大人自然有骸大人的道理,不要随意揣度。
现在劈头盖脸的连揣度都不用,柿本千种甚至来不及像以前一样劝自己,只能先把脑子缺根筋的城岛犬拉走。
“我还以为你会杀人灭口。”
六道骸挑开挡在时淮脸上的头发,底下是一双半睁着的眼睛。
蜷着的人只是打了个哈欠,闭上眼不再理他。
饱餐一顿后的身体总是暖洋洋的,所有的烦躁就像考卷上被擦除的错误答案一样消失的一干二净。
别说动一下,时淮现在连话都懒得说。
只是安静了没一会儿,时淮又噌的一下站起身,连头发衣服都懒得整理就往外走。
六道骸也不阻止,只好奇地问了一声:“什么事情能让你着急成这样?”
时淮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试图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束起,不曾想头发被六道骸打了n个死结。
“……你想怎么死?”
迎着时淮轻飘飘地声音,六道骸打了个响指。
乱糟糟的头发眨眼便恢复如初,连带着衣服上的褶皱也被抹平。
“所以,你要去做什么?”六道骸笑眯眯地看着他,“离太远的话会难办吧?不怕再遇到某些肮脏的家伙?”
除了气势看上去柔和了不少,他现在没从时淮身上看到任何“醉”的痕迹,但按照时淮之前的态度,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去劝架,没事,不怕。”
时淮一个接一个回答完他的问题又等了一会儿,见他没什么事,毫无留恋地消失在原地。
这么好说话,六道骸再看不出有问题就怪了。
没想到刚离开并盛,转眼就又要回去。
“就当去看出好戏了。”
时淮以为那样一边倒的局势下,xANxUS再熊应该也搞不出什么事情了,更何况还有九代这个老头子在。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熊孩子的暴脾气逮着谁都能撒。
当他刚踏入并盛的地界时,迎面就吃了一发炎弹,不知道的还以为并盛是瓦里亚的地盘。
看着压缩的愤怒之炎在时淮手中扭曲,然后被吸收,xANxUS又将目光移向迪诺的方向。
那个方向上,斯库瓦罗正被绑在轮椅上朝xANxUS怒吼:“喂!!!老子说理解你就是理解你,这是什么很理解的事吗!!”
“嗤。”xANxUS冷笑着朝他开了一枪,“你又能理解什么!”
迪诺连忙推着轮椅闪到一边。
斯库瓦罗完全不受影响:“你被九代冰封的时候,还有老东西背叛的时候,我都醒着啊混蛋boSS!”
众人:吃瓜。
时淮:……
好像也没那么严重,他应该没必要过来。
时淮果断转身。
“垃圾(叛徒)!敢走就死定了!”
切尔贝罗顺势朝时淮招了招手:“刚好,由你来决定这场战斗的结果也不错。”
“决定?”里包恩冷不防开口,“说清楚了,川平。”
川平摸了摸下巴:“决定,这还不够清楚吗?”
这下不光里包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好吧好吧,那就再说清楚一点。”川平耸了耸肩膀,“从一开始我就说过的吧?我只负责见证。”
“——见证指环的选择。”
他又没说候选人要通过战斗争夺指环,是指环通过候选人战斗时的表现选择自己的主人。
“开玩笑的吧?”沢田纲吉低着头,“你的意思是大家所受的伤,对学校造成的破坏,只是表演给指环看?”
川平摇了摇头:“这并不是见证者能左右的事情,而且这一切也不能说是表演。”
为了激发这些人的决意,无论是战斗场地的选择还是战斗方式的挑选,都耗费了他很多心思。
“如果不能激发你们的意志,指环或许就不会做出选择,那时候一切才会变成真正的闹剧。”
说到这里,川平看了时淮一眼:“不过有他在,那种情况也很难发生,但还是存在一定的可能性。”
时淮会被谣传成只忠于彭格列首领的宝剑,并不是空穴来风。
毕竟有些人很在乎时淮的感受,就算拥有彭格列的血脉,时淮如果不愿意效忠,他们就不会认可。
反之亦然。
“那你有没有想过……”沢田纲吉忽然抬起头,“被夹在中间的人会有多难过?”
他紧紧盯着切尔贝罗的面罩,仿佛要通过面罩上的孔洞看到藏在背后的人。
川平被问得一愣。
他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之前几次同样的经历中,时淮并没有表达过多余的情绪。
相反,时淮一直表现得很省心。
“明明同一个家族却非要分成对立的两面,一边保护着大家不受伤害,一边不被理解……”
沢田纲吉的声音有些低沉,好像被夹在中间的那个人是他。
“最后还要做出选择,你不觉得这样的规则太奇怪了吗?”
如果不是因为瓦里亚对时淮足够信任,如果不是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相信时淮……
谁又能保证被夹在中间的人不会被难过?
“呵。”斯库瓦罗不屑,“那家伙可没那么脆弱。”
“闭嘴。”沢田纲吉连个眼神都没递给他,“你也喊过时淮叛徒吧?”
斯库瓦罗直接黑脸:“哈?真当他是叛徒他能活到现在?”
不曾想沢田纲吉凉凉地来了句:“啊,是啊,比尔泽布八年前就死了。”
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嘲讽感却直接拉满。
猝不及防的阴沉把公认腹黑的山本武也惊出一身冷汗。
“阿纲,你还好吧……”
任由山本武的手搭在肩膀,沢田纲吉毫面上毫无变化:“我很好。”
迪诺只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压迫感,默默往斯库瓦罗轮椅后面藏了藏。
看一眼师弟,面无表情中带着一丝阴沉;再看一眼时淮,面无表情中带着一丝迷糊。
迷糊?
迪诺隐约意识到什么,沢田纲吉就先他一步上前抓住时淮,不由分说地将代表彭格列首领继承者的大空指环塞进时淮手里。
“这么说的话,战斗胜利与否与继承人是谁也没关系了。”
对上时淮疑惑的目光,沢田纲吉还是没办法紧绷着脸,他忍不住放柔声线:“那就都随你开心好了,也不是非要做出选择。”
送给谁也好,自己留着也好,扔掉也好。
束手束脚那么久,这点特权总该有吧?
“对了,你不是和里包恩有赌约吗?”
时淮迟迟不见动作,沢田纲吉给他提了个还算不错的建议。
下一秒,里包恩的手枪就抵上脑袋:“你很有出息嘛蠢纲。”
沢田纲吉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还不至于腿软。
他回头:“反正就算时淮输了,我也不会对他下达任何命令。”
里包恩没有任何表示,沢田纲吉就试着把他抱到怀里。
“就算里包恩输了,我也会拼尽全力把你留下来。”
那样或许会给他的家人和朋友带来危险,但他已经和大家一起奋斗到现在了,该肩负的责任,该承担的后果,早就降落在他头顶。
里包恩扶了下帽沿:“这个解释勉强过关。”
现在的话,姑且就顺着蠢纲,让这个打了大半辈子白工的老人家稍微开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