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守古训,亦或寻求变革,其本意皆是为了部族延续生存,这份心意同样珍贵。”东辰首先肯定了两者的出发点。“雷渊核心地带,确如长老所言,凶险万分。然则,通过我自身的一些特殊感应方式,我察觉到除却那表面狂暴的毁灭雷霆之外,那里似乎还潜藏着另一种更为诡异难测的力量。它仿佛能悄无声息地,抽离靠近生灵的灵力,甚至,那生命本源的精气。”他直接点明了源自九洲鼎的感应和自身那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微泄所得出的关键判断。
泽公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瞳孔深处涌动着无法掩饰的震惊:“你……你……怎会知晓‘圣渊之力’的存在。”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圣渊之力?”东辰心中更加确信,龙脉就在核心深处。“只是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迹象。方才独在村外静坐调息时,便觉自身灵力有一缕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外泄。”这自然是九洲鼎强大牵引导致的现象。
泽公像是瞬间被抽离了力气,显得格外苍老。他沉重地叹息一声,无力地挥手示意年轻战士关上议事大屋沉重的木门。屋内空气仿佛凝固。摇曳的篝火在他布满岁月刻痕的脸上跳动。“你们年轻一辈所听闻的,多是‘狱龙醒怒’将招致灭顶之灾。但在更古老、近乎被遗忘的传说里,我们世代守护的圣渊最幽深之处,囚禁的并非仅仅是天地自然的狂怒。那深处,是一头本不应存于此方世界的可怕异怪——‘轰霆狱龙’。”屋中静得只余柴火爆裂的噼啪声,连雷彪也忘记了呼吸。
“传说中,它是被这方天地本源意志亲手放逐的一条刑罚之龙,其本身便是‘灭世之雷’活生生的显化。它无意间泄漏的一丝气息,便造就了圣渊外部那永不停歇的狂暴雷霆。缠绕其庞然躯体的,亦非寻常闪电,而是象征最严苛‘惩戒’的紫黑色孽雷。寻常生灵只要沾染一丝,便会顷刻间化为飞灰,血肉灵魂一同湮灭。”泽公的声音带着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更为可怕的是它的本质。它即是刑罚与剥夺的化身。任何敢于接近它的能量、生命精华,都会被它无情地吞噬汲取,化为维持其受诅咒不朽存在的燃料。此,方为圣渊之力那凶怖的真相。那些一去无返的勇士们,他们的牺牲绝非祭品不够贵重,而是其整个生命连同所有力量,都成了那恶龙延续存在的养料。祖训严禁深入核心,非是保守怯懦,而是那里乃是绝对的、不容一丝生机的死灭之地,触之即意味着永恒寂灭。”
这赤裸的真相如同寒冰刺入骨髓,让所有人后脊发凉。雷彪脸色更加苍白,嘴唇颤抖着,那份破釜沉舟的决绝仿佛瞬间崩溃,只剩下更深的焦虑与绝望:“难道……真的就……束手无策,只能等待那一天的降临。”
东辰沉默少顷,目光平静地掠过泽公与雷彪那交织着复杂情绪的脸孔,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磐石般的重量:“长老的警示,字字句句,东辰铭记于心。然而雷渊此番异变牵涉极广,亦与我自身追寻之物息息相关。我身上,尚有一些倚仗,或许能在这圣渊外围区域尝试观察解析,寻得那唯一一线可能的生机。若雷彪勇士决意携祭品前往,我请求同行。我在此承诺,绝不冒进那恐怖核心地带,我所需,只是亲眼确认那‘圣渊之力’其吞噬之能的界限究竟在何处。如此一来,或可为部落找到一条无需牺牲族人宝贵性命,也能平息此地狂暴雷灵的道路。”龙脉就在那深渊,他必须前往。
泽公摇头,脸上皱纹更深,充满了无法理解与忧心:“年轻人,你……你可知晓其中的凶险。那吞噬之力弥漫四周,兴许一道不起眼的能量乱流掠过,便能在瞬息之间将你的护身灵力抽干殆尽。切不可因身负本领而掉以轻心,那将是致命之举。”
“正因其凶险远超寻常,才更需以智慧洞察其力量之根本来源。”东辰的目光澄澈而坚定,“倘若确定事不可为,我会毫不犹豫地退走,绝不留恋。恳请长老允许。”
他的话语清晰有力,带着不容置喙的穿透感。
就在屋内气氛胶着紧张之际,屋外猛然响起了节奏急促得近乎疯狂的鼓点声。不是平日常闻的厚重雷击鼓,而是一种极其尖锐刺耳的声响,是用力捶打特制兽皮绷在空心鼓面上发出的声音。
屋外有人嘶声高喊:
“雷暴暂停了,间隙到了!”
“进入的时机,天裂之隙开了!”
原来那恐怖的狱龙之怒虽未平息,但其狂暴能量此刻却进入了一个极其短暂、相对减弱的“低潮期”,这几乎是踏入那片死地唯一那稍纵即逝的机会之窗。
雷彪猛地扭头看向泽公,目光极其复杂地在东辰脸上停留刹那,旋即不再有任何迟疑,右臂如刀般劈下令道:“动身,带上所有祭品,出发!”他身后的勇士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屋门。
泽公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发出声音。他看着雷彪等人背起沉重的祭品藤篓,又望向东辰那不曾回头、径直离去的背影,最终所有话化作一声沉痛悠长的叹息:“唉……罢了,阿蛮,”他看向旁边沉默的少女,“你随他同去,务必要护他周全。”
阿蛮迎上长老的目光,毫无犹豫地重重点头,随即转身,寸步不离地紧跟在东辰身后。
然而,在那议事大屋最幽深的墙角暗影里,一个更小的身影,如同贴着地面滑行的狸猫,无声无息地溜了出来。小雷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眸里,几乎要溢出担忧,却又燃烧着炽烈的好奇。他熟练地屏住呼吸,沿着木墙的根脚悄无声息地移动,如同黏在队伍末端的影子,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雷彪领着三名最精悍的战士,背负鼓鼓囊囊、显得异常沉重的祭品藤篓,步伐沉稳地走在最前方。东辰紧随其后,阿蛮护在他身侧,紧握骨刃的手指关节紧绷。小雷则完美地融入夜色,像一道淡淡的影子,紧随着队伍末尾。
一行人默然无声,在焦糊与刺鼻臭氧混合的气味中,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部落的木屋与圈栏,朝着雷渊方向那片如同巨兽蛰伏、至今仍散发着冰冷压抑气息的黑暗群山疾行而去。脚下的土地深处,仿佛还残留着未平的恐惧在隐隐震颤,每一步落下,都如同踏在自身紧绷的心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