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翎昭乖乖躺了回去,不等叶暻缓口气,却听她突兀问道:“我们成亲……有多久了?”
叶暻不加思索,脱口而出:“六年。”
“六年?”顾翎昭睁开眼,喃喃道:“这么久……”
叶暻也在默默想着,是啊,六年的光景,当真是好久好久。
“那我们有孩子吗?成亲这么久,总该有一儿半女才是。”
四周忽地陷入沉默,叶暻此刻是确切感知到了冷,从骨头深处渗出来的寒意。
他默默起身,将房内所有烛火一一盖灭,重新躺回顾翎昭的身边,抱住她,汲取唯一的暖意。
顾翎昭因叶暻的沉默心中压抑,她开始胡思乱想,一双大眼睛不断的转动。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没有孩子吗……是我的问题?”
“不!不是!”四下黑暗,但叶暻就是能察觉到顾翎昭的灼灼目光,他用力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让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咽下喉间的苦涩,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我们没有孩子,是因为,我们成亲不久后,我便奉命去了西北边关。”
“边关?你去领兵打仗了?”
“是。”
“那……去了很多年嘛?”
“嗯,很多年。”
“所以我们成亲后,一直聚少离多?”
“对。”
“......原来如此,那就不奇怪了。”
“你之前觉得哪里奇怪?”叶暻语气温柔,嗓子却嘶哑的厉害。
“嗯——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好似隔了什么东西。”顾翎昭往叶暻身上又靠了靠,小声道:“但若你我二人常年分居两地,这便解释得通了。”
叶暻一点点琢磨着顾翎昭的话,不等捋清思路,又听顾翎昭问道:“边关打仗苦不苦?你有没有受过伤?”
“还好,算不上苦。”叶暻忽地有些眼热,那些年,何止能用一个“苦”字来概括。但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还能将顾翎昭拥在怀里,听她关心他过得苦不苦……
“阿暻,你是不是打了很多胜仗?”顾翎昭的声音带着丝丝的雀跃和崇拜。
“是有很多胜仗,如今西北各部蛮族皆已安分守己,不敢再生异心。”
顾翎昭“哇”了一声,不吝夸赞道:“阿暻,你好厉害呀,是百姓们的大英雄!也是我的英雄......”
叶暻心情沉重,却也被她夸得唇角翘起,难以自控地凑上去亲了亲她。
顾翎昭除了心中隐忧,彻底来了精神,拉着叶暻继续唠嗑“在西北地界有没有什么新奇好玩的?”
叶暻如实回答:“不曾注意过。”
“那景色呢?西北的天是不是很高,星星是不是很亮?”
“......我没有仔细看过。”
“你在西北那么多年,不会日日都在战场上吧?我以为总会有闲暇休整的时候......”
“休战休整的也是兵士马匹,我是统帅,不需迎敌时也要处理诸多军务,少有闲下来的时光。”叶暻其实不太愿意回忆那段时光,没有仗打的日子,对他才是最最煎熬的......他愿意让自己受伤,只有身体的疼痛和劳累,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暂时脱离那一片漫无边际、窒息压抑的黑暗炼狱。
顾翎昭闻言摸了摸叶暻的脸,心疼道:“如此劳神费力,还说不算苦。”
“那点劳累,对我算不上什么,况且,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天下太平了,我们也不用再分离了。”顾翎昭安静了一会儿,又仰起脖子,用气音问道:“你有想过我吗?”
“什么?”
“你在边关,会不会偷偷想我?看到月亮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我呐?”
“......有,我一直都很想你。”时时刻刻的想,日日夜夜的想,不敢抬头看星星,更不敢去看月亮。
顾翎昭得到满意的答复,从心到外都觉得暖融融的,她有些困意,却舍不得睡,还想同他再说些话。
“阿暻,你、你喜不喜欢小孩子?”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只是随便问问,你喜不喜欢嘛......”
“喜欢。”
“那你是更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很喜欢。”
“但我更喜欢小女儿。”
叶暻有些受不住了,顾翎昭希冀的语气,如同无形的手狠狠拧住了他的心脏。 他抚了抚顾翎昭的长发,庆幸自己熄灭了烛火。这个话题对他而言,实在是太痛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脸色一定极为难看。
他甚至无意识咬破了唇,嘴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昭昭,现在快到二更天了,师叔是不是同你说过,让你务必早睡,不许贪晚。”
顾翎昭对濮闻很是敬重,不想惹老人家不快,立刻闭上了眼睛“我马上就睡了,你只当看不懂天色,明天可不能和师叔告状啊。”
“那你快睡,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顾翎昭心思干净,入睡也快,不多时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音。
叶暻目色沉沉地望着一片黑暗。
再不愿面对,也必须要承认。
他与顾翎昭之间有太多伤痕,密密麻麻,无从修补。她说的明明是夫妻间再寻常不过的话,却足以让他体会到了宛如凌迟的滋味。
一夜无眠,次日叶暻倒还能有力气起来钓鱼,但到底是精力不足,常常走神,以至于在水边坐了两个时辰,竟是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反观顾翎昭则是玩得不亦乐乎,鳜鱼、鳟鱼轮番上钩,她每钓上来一条鱼,都要拎到叶暻面前展示一番,任由活蹦乱跳的鱼甩得她满脸水珠,却依然笑得开怀。
一个下午的功夫,顾翎昭钓来的鱼,就已装满了一个小鱼篓。
顾翎昭背着自己的战利品,眉开眼笑,压制不住的喜悦。
叶暻觉得她背着鱼篓的气势,像极了得胜归来的小将军,他看着她的笑,真心实意的跟着开心。
他在心里默默发誓,日后绝不再做让顾翎昭伤心难过的事情,哪怕她要离开自己,他也会痛痛快快的放手,让她满身轻松的去寻找她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