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风随孟流景迈进大堂时,裴清光正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喝酒,白老翁端了一盘花生米坐到了酒馆的角落里,不再掺和眼前的烂摊子,至于老驴,不知为何涨红了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既然想要我们帮你,总得拿出点诚意来,”裴清光朝萦风招了招手,又探身敲了敲老驴面前的桌子,“你有说不出口的难言之隐,我有必须要了解的真相。”
“是是是……”老驴不敢抬头,只一味应和。
“这位是萦风娘子,”裴清光将萦风拉到身边,也不管老驴是否抬头,“接下来她会侵入你的灵识,帮助你说出那些你难以启齿或渐渐忘记的东西。”
老驴猛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萦风,兴奋道:“好!好!”
这般反应出乎所有人预料,萦风神情复杂地与裴清光对视一眼,抬手幻化出一根藤蔓,老驴原本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在看到藤蔓的瞬间脸色大变,从座位上猛地跳起,抱着头连连后退,直到撞在柜台上才不得不停下脚步,蹲在柜台下瑟瑟发抖。
“你见过太岁。”孟流景幽幽开口。
老驴浑身抖个不停,听见孟流景的话更是蜷缩一团,整个大堂一时间只能听见老驴牙齿打颤的声音。
裴清光见他这副模样大抵猜到些什么,解释道:“她不是太岁,不会伤你的。”
此刻的老驴哪里还听得进去话,只恨不得在原地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裴清光见状也不再多说,扭头朝萦风使了个眼色,萦风会意,催使着藤蔓伸到老驴头顶,降下一团又一团洁白的柳絮,那些柳絮缓缓落在老驴身上,又渐渐隐、没入他的身体,原本战栗的老驴渐渐平静下来,两眼空洞的抬起头,木然地望着裴清光的方向。
孟流景拿了把椅子,又扶着神情呆滞的老驴坐在椅子上,笑道:“难得咱家掌柜使出这般不顾别人死活的手段。”
裴清光疲惫地抬了抬眼皮:“与其等他支支吾吾,不如速战速决,总归萦风这法子不会伤人。”
萦风温柔附和:“放心,我心里有数。”
孟流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柳妖擅医术,萦风又是个性子温柔仔细的,孟流景自然不会在这方面担心,相较而言,更让他不安的是裴清光的身体。
自从认识裴清光以来,她大多时候都是一副风风火火精力充沛的模样,虽然偶尔也会能量告急,但她总有快速调整状态的法子,时间一长,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裴清光是人类的事情,默认她能和这群天生精力充沛的妖完全匹配。
这是裴清光第一次展露出无从掩盖的疲惫。
孟流景蹑手蹑脚走到裴清光身后,裴清光对身边人的动作毫无觉察,直到她被困倦扰得厉害,头不受控制地朝后仰去,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裴清光讶异地挑了挑眉,调整了一番坐姿,舒服地靠在孟流景身上,对老驴道:“关于那场法事,你看到了什么?”
一道柔和的绿色光亮在老驴脸上一闪而过,老驴木讷开口:“沈家书房,他们带了一个红色的包袱进去,里面有三根红烛和一把香,还有一个白色的坛子,有血腥味的坛子。”
“坛子里面是什么?”
“他们说是黄皮子,我看不到。”老驴双目微阖,“他们关上门,没一会儿有燃香的味道飘出来,他们在书房里说话,声音很轻,我在门外听不清。”
“东厢房有两道光,红色的,黑色的,好像在打架,我不敢看,转身盯着书房的大门,”老驴说得断断续续,好在凭借关键词众人能大抵脑补出当时的画面,“书房里有黑雾,我凑到门缝往里看,陈露生站在书房中间,其他人围着他,黑雾把陈露生罩住。”
“沈家的管事路过书房,他看见我了,他装看不到我,路过了我,”老驴蹙眉,“他们出来了,抱着白色坛子从后门离开沈府,陈露生没出来。”
“我不敢走,在门外站了很久,陈露生在书房里喊话,让我回家去。沈家后门大开着,我刚迈过门槛,后门就‘啪’一声关上,门口没有人,也没有风。”老驴说到这便停了下来,拧在一起的眉毛也舒展开来,这是回忆结束的象征。
裴清光抬手敲了敲孟流景的胸口:“老孟,有妖喜欢黄皮子的供奉吗?”
孟流景满脸嫌弃:“这东西只是在民间传说里有些邪性而已,对于妖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东西,甚至……有点脏。”
裴清光若有所思点点头,正准备继续发问,萦风突然捂着嘴惊呼一声,指着墙角连连后退,直到撞在裴清光身上才堪堪停下脚步。
顺着萦风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黄鼠狼正如老僧入定般盘腿坐在墙角,一双阴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酒馆众人,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