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娅莎回来了。
她的手中染着血,粘稠的黑色,散发恶臭。
可在她身后,一胳膊从表面上来看好像并无伤势。
那条血迹很长很长。
流下了走过的阶梯,跨过了相隔的街道,最终,定格。
虔诚的信徒为它的主,切断了一场无言的注视。
有关这点,季宁安并不知道。
但这已经并不重要了。
因为特娅莎没有说,所以它不重要。
重要的是。
“老鼠!老鼠!老鼠!!”
“市长!市长!市长!!”
整齐的呐喊声化作看不见的浪潮。
声音之大,大到哪怕如今依旧停靠在港口,岸边,那艘幽灵船上的西维斯都能听得到。
“想听歌吗?”
他知道自己在问题。
“哼!看在情况允许的份上!”
西维斯于甲板上,幻化出了那台已经有些破损的钢琴。
他的背绷的笔直,只坐在了琴凳上所占的三分之一的位置。
十指纤细而有力。
一首沉重,却又不乏优美,仔细听去,甚至能嗅到一丝血腥味的不知名歌曲被他奏响。
而那血腥味,究竟来源于哪里呢?
或许是不久前的港口,沉没在海底的尸身。
又或者,那是动荡前的隐秘提醒。
“…”
“哈哈哈哈哈!”
“好!那么好!既然大家这么支持我,那我不得不当一下这个市长了!”
“当然,我事先说好哦,这可不是我非要当的,是实在看你们太过热情,我不想让你们失望,所以才没办法!”
天赋在不知不觉间发动。
整片街道上的老鼠们,它们只感觉到前所未有过的心潮澎湃。
它们并不知晓,那是因为某种事物,所引发的影响,还是心底积压已久的情绪,夙愿,欲望。
但它们在狂热中漠然的接受了。
于是乎。
在季宁安的同意下,在这座城中,一眼望不见边际的老鼠们的请愿下。
这座游乐之城,欲望之都,它的新一任市长诞生了。
“季宁安!!!”
“全体起立!!从今天起!这座城正式更名为小老鼠之城,谁有意见!!”
“我觉得这个名字其实…”
“轰隆隆——!”
手雷从高空坠落,炸死了开口之人周遭一小片范围里的所有生命。
但只是区区五秒过后。
下方街道上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是同一时刻抬头,面色愈发癫狂。
“没有意见!!”
“这座城中从来没有老鼠!是那些该死的大人物们,它们的高高在上,迫使我们来到了如今的境地!”
“如果这座城市中的真的有老鼠!那就让整座城市,变成独属于老鼠的乐园吧!!”
“哈哈哈哈哈!!”
梦中的场景出现了。
这不是乌托邦,却是老鼠们真正能享乐的天堂。
至少如今,当下。
这群被贬低到社会底层,卑微进泥土里的老鼠们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开心,畅快。
季宁安同样如此。
“那么!出发!启动!”
一声怒吼。
数以百计的钢铁猛兽从天而降,砸死一片又一片的身影。
但没人害怕,恐慌。
因为它们知道,这是它们伟大的市长,对它们的援助,支持!
“我们没有目标!我们诞生之初并不知晓自己就是老鼠!”
“直到那只大肥猫的出现,它想吃掉我们!”
“所以,去找到你们心里的那只大肥猫!无论它是谁!”
“为什么小老鼠就要被吃掉?为什么我们的价值是在死之前才被定义好的?”
“告诉它!无论它是任何人都好!让它清醒过来!”
“只有结局出现的那一刻,我们这一生中的价值才会被真正定义!”
数以百计的坦克洪流随着吼声,嘶喊,歇斯底里的谩骂,它们出发了。
每只小老鼠都有要吃掉自己的那只大肥猫。
只有它们知道那是谁。
季宁安并没有决断,它也不想决断。
它没有在掀起混乱。
就像它说的,它很喜欢自己那只小老鼠朋友,同样喜欢如今这座城市里,正在扮演小老鼠的人们。
所以,她不会干涉它们的目的,想法。
她在等,在看。
她是市长,她要为这座被重新冠名的“小老鼠之城”重新筛选它的民众。
而这,就是一场新的淘汰赛。
“谁才是真正的小老鼠呢?好难猜啊,果然还是我吧!”
粉毛萝莉意气风发的站在天台上。
看着街道上的人们趴在坦克的头顶,挂在炮管上,又或是被履带碾死。
她笑的灿烂,直到这片街区再看不见任何一人。
“所以,人性是什么。”
“在它们杀死心中的大肥猫后,它们会成为真正的小老鼠吗?还是继续梦想成为心中的大人?”
“那样可不是一只合格的小老鼠。”
“算了,不重要了,因为我什么都知道,我很聪明!”
说着说着。
季宁安居然…
在周围小弟们的一声声惊呼声中。
“雾草!!主跳楼了!”
“等等等!什么东西?快快快快快,大肠救一下!”
“我踏马肠子没那么多!!”
“特娅莎!特娅莎呢?”
“特娅莎也跳了!!”
“什么东西???”
特娅莎当然不是去跳楼的,它只是去保障主的安全。
自然,有修女小姐的保护,季宁安平稳落地。
甚至没有半点尘土染在身上。
粉毛萝莉叉着腰,睁着两只大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哈!还真是一场特殊的冒险!”
“怪不得刷油漆的当时跟我说,站在高处的大人,它们看到的东西是不是一样的。”
“就连跳下来的时候,风也会比平时大很多呢。”
“但谁家正常人会做跳楼这种事,才不会呢,大人也不会!”
“除非那家伙根本不聪明,是个白痴!”
特娅莎:“嗯…主说的对。”
大人不会主动跳楼。
越是站在高处,就越是能比站在低处的人感受到更强大的风,体会到更远的距离,更直观的感受到恐惧感。
看到的越多,也就代表着,当你从楼顶跳下的那一刻,从余光中流走,失去的景色就会更加值得可惜。
所以什么样的人会跳楼呢。
季宁安当然清楚。
就像她说的,她其实特别聪明。
当然是小老鼠了。
因为只有小老鼠,它们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值得失去。
哪怕生命在呐喊,灵魂在震颤,也只能以这种无力的方式,撒手,告别人间。
可即便如此,即便逝去。
即便它们那时,从楼顶跳下。
可悲的是。
那些只有站在高处,才能俯瞰到的风景,在它们死亡的前一刻,也只是短暂的,眨眼即逝的,从余光中飞速掠过,无法继续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