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皇氏、乐氏、华氏三人之后,宋公德独自来到宗庙。
昏暗的烛光中,历代先君的牌位静静矗立,他跪在蒲团上,额头触地:“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德,无能守土,致使国家将亡,今欲率部分臣民远渡重洋,另寻生路,以求延续宋国血脉,望历代先君保佑。”
宋公德的一滴泪水落在青石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此时再也没有先前硬怼三位卿族的强硬。
之后,宋楚易地之盟的内容很快传遍宋国,商丘城内,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
“听说了吗?君上要带我们去什么宋州,据说在东海之外万里之遥!”
“我有一位兄弟在宫室内当值,听国君说那地方四季如春,土地肥沃,比我们这里好多了!”
“不可能吧,我们宋国的土地可是在诸国之中最肥沃的,海外的土地还能比得上我们宋国?”
“哼,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楚国人的诡计,要把我们骗到海上害死!”
“是啊,楚国贪婪,刚灭亡秦国之后又来打我宋国的主意,我们宋国可是楚国的盟友啊”
“你们不要乱说,小心祸从口出,不要连累我们宋国落得跟秦国一样的下场”,有人担心的说道。
“君上仁德,岂会害我们?我全家都准备跟着走!”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移民名单最终确定,宋国宗室三千余人,百姓十万有余,这个数字远超宋公德预期,他原本以为最多能有五万人愿意跟随。
宋国可比燕国幸运多了,当初燕国国君东迁的时候,只有万余燕人跟随,而宋公德却有十万人跟随,可见宋公德在宋国的威望。
启程那日,商丘城外聚集了无数百姓。
有人拖家带口,背着简单的行囊;有人推着独轮车,上面堆满家当;更有富户带着几辆牛车,装满了金银细软。
哭声、喊声、牲畜的叫声混成一片。
宋公德身着素服,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他举起双手,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宋国的子民们”,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今日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寡人感谢诸位的信任,愿随寡人远渡重洋,前路艰险,但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必能在新家园重建宋国!”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君上万年!宋国万年!”
宋公德走下高台,亲自扶起一位跪地哭泣的年轻人问道:“年轻人,为何哭泣?”
年轻人抹着眼泪说道:“君上,小民的父母不愿同行,说要留下照顾祖坟...小民这一走,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宋公德轻拍年轻人肩膀轻声说道:“寡人理解,留下者也是无妨,楚国已承诺不会加害,待我们在宋州安定下来,或许还有相见之日。”
宋人需要先去淮河,然后乘舟前往楚国的东海郡,到时候再更换海船。
移民队伍缓缓向楚国境内迁徙,沿途不断有百姓加入,也有不少人改变主意离开。
宋公德下令不得阻拦,全凭自愿。
在到达边境之后,宋公德的銮驾就停驻了,他不会跟着宋国百姓一起登船离开,因为他之后还需要配合楚王做一件事情。
进入楚境后,宋国太子购由将代替宋公德行使国君的权利,子良将军带着三千甲士护卫。
来到楚国境内之后,楚国的接待出乎意料的周到,每到一个城镇,都有准备好的营地和食物,楚王甚至还派了使者前来慰问。
“见过宋国太子”,楚国使者恭敬行礼道:“我王命臣转告,楚国必当遵守盟约,护送贵国子民安全抵达宋州。”
太子购由点头致谢道:“多谢楚王美意,不知船只准备如何?”
“三十艘大船已在东海郡码头等候,另有二十艘楚国战船护航,船上备足了淡水和粮食,还有随行医者。”楚使说道。
宋国太子购由满意的点头,他的内心也多了一些期待。
一个月后,移民队伍抵达东海郡。
当看到海面上停泊的巨大船只时,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些船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每艘都能容纳两千人。
登船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三天,第一批两万余人全部登上了海船,第二批移民将会在一个月之后登船。
太子购由和宗室成员被安排在最大的主船上,其余百姓按家族和地域分配在不同船只上,每艘船都有一名宋国官员和楚国军官共同管理。
“子良将军,你之前到过海上吗?”,年仅十八岁的太子购由兴奋地趴在船舷上,望着无边无际的蓝色水面。
“臣没有见过大海,这里或许就是《山海经》中说的'东海',我们要穿过这片大海,才能到达新宋州”,一名三十多岁的将领说道,其目光也在大海的海面上随波逐流。
“会有大鱼吗?孤听宫里的庖厨说过,海里有比船还大的鱼!,听说楚国的渔民就捕捞过这种大鱼”,太子购由兴致勃勃的说道。
“臣对于大海的认知恐怕还比不上太子,太子若是有兴趣可找来一名楚国甲士,他们经常出没这海上,见识必然丰富多彩,太子也正好询问关于宋州的情况,我们也好提前规划”,子良将军建议道。
“孤也有此意”,宋国太子点头说道。
之后,宋国太子购由真的请来了一名楚国海军裨将,了解到了不少海上事情。
启航的第一天,天气晴朗,海面平静。
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新鲜感中,甲板上挤满了看风景的人,但到了第二天,情况急转直下。
“太子!不好了!”,子良将军慌张地冲进船舱对已经出现晕船情况的太子购由喊道:“许多人开始晕船,呕吐不止,已经有十几人病倒了!”
宋国太子购由闻言立即起身,但很快又一个踉跄让其差点摔倒,幸亏子良将军及时扶住。
“太子的身体欠佳,还是好生休息吧”,子良将军露出担心的神色。
“不行,船上的宋人都是背井离乡,现在出现不适的情况,恐怕会引起动荡,孤乃是宋国太子,应该前去稳定民心”,宋国太子购由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坚定,子良将军见状只得搀扶着他走出船舱。
当他们来到下层船舱里,景象令人揪心。
数百人横七竖八地躺在简陋的床铺上,面色苍白,呻吟不断,空气中弥漫着酸臭的气味。
“医者呢?”,太子购由对一名楚将问道。
“太子方向,医者正在配药,这些人只是有些晕船罢了,不算什么大问题,再适应几日就会好上许多”,那楚将笑道。
太子购由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传孤的命令,所有不晕船的青壮们,立刻组织起来照顾病患,把上层通风好的位置让给妇人和孩子。”
说完,太子购由便蹲下身,扶起一位正在呕吐的三十来岁的男子,轻轻拍打他的背部。
这一幕让周围的人都愣住了,一国太子,竟然亲自照顾平民。
一旁的楚将看到这一幕,神色也变得肃然起来,宋国这位太子似乎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