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统元年,七月流火。
襄郢的宫阙在盛夏的骄阳下闪烁着耀眼的金辉,连片的琉璃瓦仿佛融化的金液,流淌着新朝肇始的磅礴气象。
自熊章继任楚王起,再到登基为帝,这三十多年来,攻灭了一个又一个的国家,今日,这个庞大的帝国如同蛰伏一冬的巨兽,将要彻底舒展开筋骨,将积蓄已久的力量投向北方。
在熊章的手里,他对晋国就发起过不下于四次攻打,虽然始终无法攻克晋国,但也达成了持续给晋国放血的弱晋目标。
今朝楚国兵锋再起,就是要彻底了结晋国。
三个月,仅仅是三个月。
在太子熊恒的亲自督导下,整个楚国的战争机器以惊人的效率轰鸣运转,粮秣从富庶南方诸郡、青州诸郡、还有巴蜀源源不断汇入官仓;
兵器甲胄自少府的工坊昼夜不停地锻造而出;来自各郡县的精锐士卒奉召集结,在襄郢外的巨大校场上操练阵列,杀声震天。
一股肃杀而激昂的气氛弥漫在帝国的空气里,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场实现天下一统目标的大战,现在即将拉开序幕。
这一日,襄郢北郊,点将台下。
二十万大军肃立,黑压压的阵列如山如林,一眼望不到尽头,戈矛如苇,刃闪寒光;旌旗蔽空,猎猎作响。
中央最为高耸的赤色凤鸟旗帜之下,太子熊恒身披暗红色的九凤纹犀甲,头戴金冠,腰佩长剑,伫立于战车之上,他年轻的面容上已褪去了几分东宫时的温文,此刻多了几分刚毅与冷峻,目光扫过台下无尽的雄师,锐利如鹰,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决心。
眼下的不是全部的伐晋大军,还有一半一直就驻守在晋楚边境。
太子熊恒的身旁,四位副将按剑而立,皆气势沉凝,乃百战之将。
公孙庆,锐意进取,擅长攻防战,是楚国的威名赫赫的战将; 芈复,也是宗室悍将的代表之一,勇冠三军,每战必先,三万虎豹骑就归其统领; 李木,皇帝熊章的潜邸老臣,心思缜密,长于大军团指挥作战; 孙平,治军严谨,尤善奇计。
在四位副将身旁则是是三位同样身着戎装的皇子,分别是三皇子熊封、四皇子熊礼、六皇子熊瑞。
皇帝熊章之意,朝野皆知。此番北伐,不仅是太子树立威望、巩固储位的良机,亦是让诸位年长皇子亲历战阵,增长见识,体会开疆拓土之艰辛与荣耀的历练。
三皇子熊封在出征之前已经选定好了他将来的封地,那就是海外的斯州(即斯里兰卡)。
那是帝国向海外开拓的重要一步,潜力巨大,风险相较于风暴频仍、强敌环伺的沙州(阿拉伯半岛)而言,确实小上许多。
且斯州地处印度洋航道要冲,与楚国本土的海路联系虽远却相对稳定,若遇变故,求援亦比孤悬远西的沙州便捷。
熊章对儿子的这个选择颇为赞许,这既展现了皇子的开拓精神,又不失稳妥,符合帝国稳步经略四海的方略。
太子熊恒本是兵学院毕业的学生,更是有领兵伐燕地经历,所以此刻面对二十万大军,自然是神情自若,反观其身后的三位皇子,纵然他们一个个早熟,但此刻被二十万双眼睛注视着,倍感压力,全靠自己的毅力,这才勉强维持自己身体的稳定。
太子熊恒对于身后几位兄弟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但他不会去帮他们,他们以后一个个都是要独领一地的,这点场面都不能坚持,以后怎么独当一面?
这时吉时已至,礼官高唱,祭祀天地、先祖的仪式庄重而肃穆。
熊恒接过父皇熊章亲赐的斧钺,象征着代天征伐的无上权力。
“晋室无道,屡悖天命,扰我边陲,虐我黎庶!今奉天统皇帝之命,吊民伐罪,廓清寰宇!”熊恒的声音通过力士的传呼,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士卒的耳边,激荡起冲天的斗志,“三军将士,随我北进!克定晋土,在此一役!大楚万胜!”
“万胜!” “万胜!” “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震四野,二十万人的意志凝聚成一股冲天的杀气,仿佛要将北方的云层都撕裂开来。
战鼓擂动,声如雷鸣,大军如同缓缓启动的洪流,以无可阻挡之势,开始向北开拔。
主将熊恒的战车行进在队伍的最前方,凤旗指引着方向,他的身后,是帝国的未来,是家族的期许,更是数十万渴望建功立业的热血男儿。
大军北行,车辚辚,马萧萧,旌旗绵延数十里,沿途郡县供给无缺,百姓箪食壶浆,翘首以观王师雄壮。
虽路途漫长,但在严明的军纪和充足的准备下,大军行进井然有序,士气高昂。
旬月之后,中州已然在望,那座天下之中、曾经象征着周室王权的古老都城——洛邑,巨大的轮廓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
如今的洛邑,早已不复当年周天子居此时的暮气沉沉与衰颓,自天统皇帝熊章将最后一位周天子“礼送”至海外风景秀丽的“周岛”颐养天年之后,彻底终结其名义上的共主地位后,这座古都在楚国的直接治理下,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其地处天下之中,水陆交通四通八达。
楚帝国修建水泥道路,疏通河运,将洛邑变成了连接东西南北的超级枢纽,关中的皮革、蜀地的锦缎、江南的稻米、东海的海盐、荆楚的铜铁、乃至从更遥远的西域、南洋而来的奇珍异宝,无不以此地为集散中转之所。
各地的商贾云集于此,车马塞道,舟船填河,市肆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远胜周王室时代十倍,城墙得到了加固和扩展,城内坊市规划整齐,官署、仓库、邸店、工坊林立,甚至出现了专供西域商旅居住的“番坊”。
楚国在西域开辟商道的策略已经开始显露出明显的效果。
昔日的王畿,如今已是帝国腹地一颗璀璨的经济明珠。
甚至朝堂之中已经有出现迁都洛邑的声音。
皇帝对于再次迁都的事情是没有想法的,原因有四:
其一,襄郢本来就是楚国耗费了大量人力和物力建造的,规模比起洛邑还有恢宏几分,这才用了多少年,现在就弃之不用,太可惜了。
其二,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长江、汉水、淮河这三河流域才是楚国的根基,这地方的人都是真心实意支持楚国的老楚人,放弃自己的根基,将国都放在新附的洛邑,就有些舍本逐末。
其三,洛邑有的优势襄郢都有,但襄郢易守难攻,这一点洛邑却不行,后世在洛阳建都的,在王朝鼎盛时期都好,但王朝一旦进入衰败期,洛邑就会成为四战之地。
其四,在熊章的构想之中,楚国以后要实行大陆与海外并重的国策,既要开拓亚洲大陆,也要坚定实行海外开疆,襄郢这个可以乘舟直达大海的都城,要比在洛邑这个内陆城市要好。
所以综合这几个原因,熊章就否决了朝中迁都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