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腊月已至,朝廷突然下发诏书,弘启帝退位让贤,传位于惠王李言澈,改元“永熙”。
诏书措辞恳切,言及新帝年幼,难当国之大任,惠王平定叛乱、护国安邦,功绩卓着,实乃天命所归。
“小石榴......当皇帝了?”宋芫有些恍惚,总觉得像做梦。
眼前浮现出那个蹲在路边眼巴巴看自己吃馄饨的小团子。
如今竟成了大晋的新皇。
“迟早的事,那小崽子野心不小。”舒长钰懒懒地倚在软榻上,手指拢了拢宋芫的发丝,神色淡然。
这三个月来,李言澈先是平定京城内乱,肃清辰王余党,安抚百姓,开仓放粮,稳定了京城的局势,威望日隆。
弘启帝年幼,太后又是个没主见的,朝中大臣被舒长钰屠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墙头草,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
李言澈稍加施压,便顺利完成了权力交接。
至于幼帝,当初被舒长钰那番血腥清算吓得魂飞魄散,本就对帝位毫无留恋,退位诏书写得倒也干脆。
李言澈念在同宗份上,并未亏待他们母子,只是将其迁居别苑,衣食无忧,却再无涉政可能。
李言澈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派兵清剿西北的雍王、西南黔王,以及平定江南的叛乱。
短短数月,便将动荡的局势稳定下来。
若问李言澈哪来这么多兵马能同时应对多方叛乱。
这倒要说起李言澈登基大典上闹出来的乌龙。
几个月前辽东卫接到朝廷调兵勤王的圣旨,吴蒙带着大军慢悠悠地走了三个多月。
一路上又是剿匪又是修路,导致耽误了时间。
等抵达京城时,正赶上新皇登基大典。
朝廷见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城外,顿时人心惶惶,还以为又是哪个藩王打到京城来了。
结果一问,才知道是辽东卫的勤王大军,只因行军太慢,生生错过了康瑞帝的丧礼和辰王之乱。
如今倒成了恭贺新皇登基的“贺礼”。
李言澈心知肚明,并未责怪,还反而对吴蒙大加封赏,命其率领辽东卫前去江南平叛。
至于北疆军,李言澈也照用不误,派出大军前往西南平定黔王之乱。
舒长武本就无意朝堂之事,见新皇用人不疑,便也乐得领命,带着北疆铁骑奔赴西北,直捣雍王老巢。
一时间,大晋各处战场捷报频传,新朝气象渐显。
此番朝廷除了下发诏书外,还有明年会试的消息。
“大哥,明年会试,我想下场一试。”宋争渡站在宋芫面前,神色郑重。
这些年他经历了许多,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
李言澈离京后,他代管府中事务,更添了几分沉稳历练,眉宇间透着一股书卷气与韧劲。
“想去就去吧。”宋芫笑着点头,“这些年你的学问,我看早已够了,是该去试试。”
永熙元年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宋争渡带着徐安,与高若望、魏陶儿一同启程赴京赶考。
春寒料峭,却挡不住赶考人的心火。
赴京这一路上,他们碰见了许多同样赴京赶考的举子,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意气风发的少年,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谈笑间尽是锦绣文章。
每个人都怀揣着梦想,期待着金榜题名的荣耀。
京城,舒长文已提前接到消息,早早收拾好客房。
自从舒长钰清理了一遍朝堂后,朝中官职多有空缺。
李言澈便提拔了好几位才德兼备的年轻官员。
其中就有林逸风,直接由五品编修跃升为三品户部侍郎,可谓平步青云。
舒长文因办事稳妥,也被擢升为工部员外郎,虽仍不算高位,却也有了更多施展才华的空间。
见宋争渡等人前来,舒长文欣喜不已,忙将他们迎进门:“一路辛苦了,快进来歇歇。”
“宋叔叔。”舒长文长子舒渐鸿已长成翩翩少年,恭敬地向宋争渡行礼。
宋争渡感慨道:“大宝长高了。”
舒渐鸿嘴角微抽:“宋叔叔,我都是大人了,别再叫我小名了。”
宋争渡莞尔一笑。
吴氏也迎了出来,热情地招呼道:“房间都收拾好了,你们先歇息,我去准备晚饭。”
高若望和魏陶儿连忙道谢:“多谢夫人。”
众人寒暄一番,各自安顿下来。
会试在即,宋争渡、高若望二人每日闭门苦读,舒长文偶尔也会与他们讨论时政文章,气氛融洽。
转眼到了会试之日。
贡院外人头攒动,举子们排着长队等待入场。
然而,在队伍后方,有个蓬头垢面的青年正咬着手指,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
他衣衫褴褛,身形消瘦如柴,脸上布满污垢,唯有那双眼睛时而清明时而混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周围举子见他疯疯癫癫,纷纷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晦气。
这人正是顾千帆。
那日辰王兵败,他趁乱逃出皇宫,一直在京城中流窜,靠着乞讨和偷窃为生。
直到会试的消息传遍京城,顾千帆混沌的脑子里才突然闪过一丝清明。
他还能考科举!
他总觉得自己的失败是因为时机不对,只要能金榜题名,凭借自己“预知未来”的本事,定能在新朝谋得一席之地,东山再起。
于是会试开考这天,他也来了。
只是他连最基本的身份证明都没有,更别提应试所需的笔墨纸砚,刚靠近贡院便被差役拦住。
“滚开!哪来的疯子,也敢在此喧哗!”差役推了他一把,满脸嫌恶。
顾千帆踉跄着后退几步,疯癫地指着贡院大门嚷嚷:“我要考试!我是举子!我能中状元!”
他这副模样引来周围一片哄笑,举子们纷纷侧目,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
“这人怕不是读书读傻了吧?”
“瞧他这打扮,怕是连笔墨都买不起,还想中状元?”
嘲笑声像针一样扎进顾千帆心里,他猛地扑向差役,嘶吼道:“让我进去!我知道未来!我能帮新皇治理天下!”
差役被他缠得不耐烦,扬手便是一鞭子抽在他身上:“给我打出去!”
顾千帆惨叫一声,被几个差役拖在地上往外拽,他仍不死心,死死扒着门槛,嘴里胡乱喊着:“我是顾千帆!我是天选之人!你们会后悔的!”
最终还是被硬生生拖走,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地狼狈。
贡院内,宋争渡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凝神思索着考题。
考题是《论治国之道》,他略一思索,便开始挥毫泼墨。
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尽数倾注于笔端。
他写下了云山县的变革,写下了百姓的疾苦,也写下了自己对治国理政的见解。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朴实无华的真知灼见。
九天转瞬即逝,当宋争渡走出贡院时,阳光正好,照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
高若也跟同时从贡院出来,
两人碰面,高若望问:“考得如何?”
宋争渡微微一笑:“尽人事,听天命吧。”
一个月后,放榜之日。
贡院外人山人海,挤满了前来看榜的考生。
宋争渡站在人群中,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忽然,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中了!我中了!”
“快看!第一名是宋争渡!松州广安府的宋争渡!”
宋争渡愣住了,直到徐安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摇晃:“二少爷!你是会元!会元啊!”
魏陶儿也兴奋地喊道:“若望也中了!你们都中了!“
宋争渡这才回过神来,眼眶微微发热。
多年的寒窗苦读,终于有了回报。
殿试在半个月后举行。
这一次,宋争渡见到了端坐在龙椅上的李言澈。
少年天子威严十足,目光清淡。
当李言澈的目光扫过宋争渡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殿试的题目是《论新政》。
宋争渡沉思片刻,提笔写下自己的见解。
他主张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整顿吏治,选贤任能;发展农桑,振兴工商。
字字句句,皆切中时弊。
殿试结束后,李言澈亲自阅卷。
当他看到宋争渡的答卷时,眼眸染上笑意。
“宋二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务实。”他对詹清越道。
三日后,金榜揭晓。
宋争渡高中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
高若望也名列二甲,赐进士出身。
当喜报传到云山县时,宋家上下欢欣鼓舞,流水席从街头摆到巷尾,整整热闹了三日。
就连张家村也摆了十几桌。
张家村出了位状元郎,村民们甭提有多自豪,出门在外,腰杆子都挺得更直了。
老村长甚至特地让人在村口立了块石碑,刻下“状元故里”四个大字,盼着后世能再出几位有出息的子弟。
半个月后,宋争渡衣锦还乡。
远在南阳府的宋远山和皎皎也赶了回来,迎接他们家的新科状元。
一见到宋远山和宋芫,宋争渡跪地叩首,声音哽咽:“爹!大哥!争渡不负所望!”
宋芫看着宋争渡一身状元红袍,青年眉眼清俊,意气风发。
让宋芫不禁想起初见时那个瘦弱倔强的少年。
如今少年已长成,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宋争渡在家休整了半月,便要启程回京赴任。
新皇登基,正是用人之际,他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虽官阶不高,却能常伴君侧,前途不可限量。
宋争渡返京后,宋晚舟也带着商队再次远行,这次她要去的是西域,打算开拓新的商路。
眼下春耕已结束,宋芫将田庄的事务安排妥当。
“我们也该出发了。”宋芫对舒长钰说道,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舒长钰懒懒地倚在门边,闻言抬了抬眼皮:“想去哪?”
“北疆啊!”宋芫兴奋地比划着,“不是说好了要去看胡杨林吗?现在战事平息,正是好时候。”
舒长钰唇角微勾:“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三日后,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云山县城,朝着北方而去。
马车里,宋芫正兴致勃勃地翻看着舆图,时不时指着某处对舒长钰道:“北疆的烤全羊、马奶酒还有手抓饭,都特别地道,一定要尝尝!”
舒长钰半阖着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宋芫的发尾,闻言轻笑道:“就惦记着吃。”
“那当然!”宋芫理直气壮地合上舆图,“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外面,暗七驾着马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旁边暗五抱着剑,闭目养神。
远处,青山如黛,白云悠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