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过渡期,如同指间流沙。
时间在木香近乎疯狂的催生与收获中转瞬即逝。
当最后一颗耐寒的块茎被小心存入空间深处,空气中那股微弱的凉意已悄然凝结成刺骨的寒锋。
清晨,木香推开小屋那扇被厚毯子堵住缝隙的木门,一股白练般的雾气瞬间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在冰冷的空气中凝而不散,久久才缓缓消散。
界限,再次被划下。
饶是身负异能,木香也清晰地感受到自然伟力的不可抗拒。
空气中弥漫的寒意,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她加厚的防护服,刺入骨髓。
土地在昨夜悄然冻结,表层沙砾硬如铁石,泛着灰白色的冷光。
异能催动下的种子,即便能勉强发芽,那孱弱的根系也绝无可能穿透这坚硬的冻土,更遑论在日益酷烈的低温中生存。
对抗大自然?木香苦笑摇头,她深知自己的极限。
暖季的酷热尚能凭借小聪明和毅力周旋,而这寒季的凛冽,是纯粹的、碾压式的力量宣告。
木香的目光,终于从脚下的方寸之地,投向了旁边的沙地,投向了那个盘踞在她生命里如影随形的阴影——沙漠蠕虫。
也是时候,检验一下“猫夏”时灵光一现的战术成果了。
她干劲满满,摩拳擦掌。
异能流转,凝聚起一道比之前更凝练、速度更快的水箭。
她瞄准远处一个蠕虫新拱起的沙包,“嗤——”水箭破空而去,精准命中!沙土瞬间变得深褐湿软。
紧接着,木系异能发动!数条坚韧的藤蔓破土而出,对着土包一阵抽击。
木香屏息凝神,调动异能,准备迎接预料中的反击。
她设想着蠕虫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激怒,愤怒地拱出沙面,那时便是她新研究出的“地刺藤蔓绞杀”或“冰水混合迟滞”战术的最佳试验场!
然而……
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
预想中的沙浪翻涌、地动山摇并未出现。
那片被击中的沙包,除了被水箭打湿的那一小块区域,再无任何动静。只有寒风卷起干燥的沙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木香愣住了。这不寻常。按照那家伙以往的暴脾气和敏锐度,这种程度的“挑衅”,早就该让它狂暴地冲出来了。
她耐着性子,又尝试了几次。水箭、木刺、甚至故意弄出些稍大的声响。
结果依旧。沙海死寂,唯有寒风呼啸。那条平日里活跃得如同沙下火山的巨兽,此刻却像是……冬眠了?
一个荒诞又令人心跳加速的念头,如同冰锥般刺入木香的脑海:这家伙……怕冷?它被冻住了?
难道……那个连高爆炸弹都奈何不了、似乎拥有不死之身的恐怖怪物,其致命的弱点,竟然是这看似寻常的低温?
“不会吧……不会吧?!”
木香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却又压抑不住狂喜的萌芽。
她想起了暖季末尾,蠕虫的“喳喳”声似乎就变得有些迟缓,行动轨迹也不如盛夏时狂暴迅捷。
而进入过渡期后,它出现的频率明显降低了。如今寒季甫一降临,它竟彻底蛰伏了?
事情……真的会是这样简单吗?
巨大的希望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她的理智。但石山求生的残酷经验告诉她,轻信等于自杀。
接下来的整整一周,木香化身最谨慎的猎人。她不再大规模使用异能,而是用最原始的方式试探:远远地投掷石块,敲击冻硬的沙地,甚至在远离石山的区域点燃一小堆篝火制造动静。
结果愈发证实了她的猜想。
蠕虫的反应一次比一次微弱,一次比一次迟缓。
第三天,一块不小的石头砸在它拱起痕迹的边缘,沙面下只是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如同沉睡者被打扰时不满的翻身。
第五天,木香故意在它常活动的区域边缘制造了不小的动静,沙海依旧沉寂。
到了第七天,木香几乎要贴近那片区域了,心跳如擂鼓,她凝聚起一小股水系异能,化作冰凉的雨点洒落。脚下的沙地,连一丝最微弱的震颤都没有了。
它被冻住了!或者说,低温让它陷入了某种深度蛰伏,对外界的刺激失去了反应能力!
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木香,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她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多少个日夜在它的阴影下辗转反侧?
多少次命悬一线?石山是个安全港湾,同时也是囚笼!
而现在,牢笼的门,被这无情的严寒打开了!
为了保险,木香强压下立刻逃离的冲动,又在石山上多守了一周。
她像最耐心的哨兵,观察着每一寸沙地,倾听每一丝风声。
死寂,彻底的死寂。那条曾让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沙线”,再也没有在沙丘上划过。
时机到了!
木香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眼神锐利如刀。
她不再犹豫,走到那棵与她相依为命、根系早已深深扎入石山缝隙的变异金合欢树旁。手掌贴上粗糙的树干,澎湃的木系异能汹涌而出,不再是催生,而是掌控!
她清晰地感知到地下庞大而坚韧的根系网络。
在她的意志驱动下,粗壮的根须如同苏醒的巨蟒,从冻得坚硬如铁的沙石中奋力抽出!泥土与碎石簌簌落下。
这些根须在空中如同拥有生命般舞动、缠绕、交织,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最终编织成一个巨大而坚固的、覆盖着泥土和根须的“根茎托盘”!
“收!”木香意念一动,空间异能发动。眼前这奇特的小屋组合被收入空间。
石山顶上,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只余呼啸的寒风。
木香不再回头。她手一挥,那辆经过多次改装、覆盖着厚实防寒材料的越野车出现在空地上。
她拉开车门,冰冷的金属把手冻得她手指一麻。
跳上驾驶座,熟悉的皮革和机油味混合着寒气涌入鼻腔。
钥匙拧动,引擎发出一阵低沉有力的咆哮,在寂静的寒风中格外清晰。
“哄——!”
一脚油门狠狠踩下,轮胎抓挠着冻硬的岩石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改装过的越野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猛地从石山顶上俯冲而下!
车身在颠簸的岩石坡道上剧烈弹跳,木香紧握方向盘,眼神死死盯着前方逐渐开阔、覆盖着薄雪和硬沙的荒原。
车子冲下石山,重重砸在冻硬的沙地上,激起一片冰屑和沙尘,随即毫不停顿地朝着木香早已在地图上选定的方向——远离蠕虫巢穴、远离已知危险区域、指向更北方可能存在的高地或遗迹的方向——狂飙而去!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被严寒镀上一层灰白死寂的荒原。
枯死的灌木挂着冰凌,如同扭曲的骸骨。
偶尔能看到冻僵的小型变异兽尸体。
风声在车外凄厉地呼啸,仿佛无数亡魂在追赶。
木香将油门踩到底,仪表盘指针在红色区域颤抖。
她不敢停,也不能停。仿佛只要停下,身后那片死寂的沙海就会苏醒,那噩梦般的“沙线”就会再次出现在后视镜里。
渴了,抓起水壶灌一口冰冷的水;饿了,撕开能量棒胡乱塞进嘴里;困极了,就狠狠掐自己大腿,或者含一块提神的辛辣根茎。
她只在精神实在无法支撑时,才敢将车停在背风的巨石后,设置好简陋的警报陷阱,在冰冷的驾驶座上蜷缩着睡上两三个小时。
噩梦依旧会袭来,梦里是蠕虫冲破冻土的血盆大口,惊醒时往往一身冷汗,心脏狂跳,立刻查看四周,确认只有无边的死寂和寒风,才敢再次发动引擎。
日夜兼程,车轮碾过一个个沙丘,荒地。
一个月零五天。木香不知道自己具体跑了多远,里程表早已在颠簸中损坏。
她只知道,自己日夜兼程的行驶了一个月零五天!
轮胎磨损严重,车身上布满了冰凌撞击和剐蹭的痕迹。她的脸上写满疲惫,眼窝深陷,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自由和希望的光芒。
当极寒的威力真正展露獠牙,气温降至连改装过的防冻液都开始凝结,引擎盖下发出不祥的呻吟时,木香知道,不能再跑了。
再跑下去,车子会彻底抛锚在这片白色地狱里。
她放缓车速,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荒原。
终于,一个合适的地点映入眼帘:一个不高的小山坡,背风的一面是冻结的、相对坚固的泥土,迎风面则裸露着大片嶙峋的深色岩石。
不是纯沙地,这意味着蠕虫即使能追来(尽管木香认为可能性极低),它那庞大的、适合在松软沙地活动的身躯,也难以轻易攀爬或拱穿这冻得比钢铁还硬的混合地形。
“就这里了。”
木香将车艰难地开到山坡背风面停下。
跳下车,双脚踩在冻得邦邦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环顾四周,确认安全。
挖地基?别想了。
冻土坚硬得连钢钎都只能留下白点。
种树扎根?更是不可能,变异树木的根再强也钻不透这坚冰。
还好她早有准备。
木香意念沉入空间。
一座独立的、厚重敦实的石屋出现在山坡背风处相对平整的地面上。
这石屋是她之前暖季闲暇,用坚硬岩石,拿黏土一块块垒砌加固而成的,墙壁足有半米厚,专门为抵御极寒设计。
但这还不够。山坡的坡度虽然平缓,但万一有强风或震动呢?
木香意识再次沉入,空间里那些收集来的、形状不规则的巨大石块(有些是从石山开采的,有些是路上捡的)被一一取出。
她像一个精准的工程师,将这些数百斤甚至上千斤的巨石,围绕着石屋的外墙,一块块、一层层地紧密垒砌!
巨大的岩石相互紧密相连(缝隙处木香加水结出坚冰),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坚不可摧的岩石地基,将小小的石屋如同夹心饼干里的馅料一样,牢牢地、全方位地保护在中心!
做完这一切,木香快速的钻进石屋,关紧房门。屋内一片漆黑,冰冷刺骨,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但这狭小的空间,却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她摸索着,从空间里取出备好的柴火和引火物,堆在屋子中央那个用防火砖砌成的简易火塘里。
“嚓!”打火石溅出火星。
微弱的火苗跳跃着,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引火物,很快,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而起,欢快地跳跃着,发出噼啪的轻响。
温暖,终于开始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火光映亮了石屋粗糙的四壁,也映亮了木香疲惫却写满坚毅的脸庞。
她走到角落,那里有一个同样用石头垒砌的矮炕,炕洞与火塘相连。
她将几块耐烧的硬木塞进炕洞,很快,冰冷的炕面开始传来一丝丝令人慰藉的暖意。
木香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大团白雾。她脱掉冰冷沉重的外套,坐到开始发热的炕边,从空间里取出一小锅水架在火塘边的支架上。
又拿出晒干的肉条和一些耐储存的根茎块丢进锅里。
火焰跳跃,锅里的水开始咕嘟冒泡,食物的香气混合着柴火的烟味,渐渐弥漫在这小小的、被岩石和坚冰包裹的温暖堡垒里。
屋外,是能冻结生命的极寒地狱;屋内,是跳跃的生命之火和一碗即将沸腾的热汤。
木香靠在温暖的炕壁上,听着火苗的噼啪声和水沸的咕嘟声,紧绷了一个多月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她安全了。至少,在这个寒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