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群退去留下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浓重的血腥味如同最刺鼻的香水,在这片腐朽的沼泽地带弥漫开来,迅速吸引着黑暗中更多贪婪的嗅觉。远处,隐约传来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和低沉的咆哮,新的掠食者正在被盛宴的气息吸引而来。
“快!动作再快点!”疤脸的低吼打破了短暂的宁静,他一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涌动的浓雾,一边催促着队员们。
不需要更多命令,幸存下来的每个人都清楚停留的危险。土狼和山狗强忍着疲惫,以最快速度从满地狼藉中翻找着尚未损坏的弹药——主要是从那些装备相对精良(但已变成尸体)的其他小队成员身上搜集。每一发子弹,此刻都珍贵无比。
铁塔在红姐的搀扶下,艰难地移动着。蛇毒虽被血清抑制,但对他本就重伤的身体造成了进一步的侵蚀,他的脸色透着青黑,呼吸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阿丽和小娟则咬着牙,帮忙将收集到的少量医疗物资和还能使用的装备打包。
后勤部队的人员脸色苍白,他们之前躲在相对安全的区域,此刻才战战兢兢地出来,开始执行他们唯一的任务——收集。但他们目光闪烁,动作远谈不上高效,时不时惊恐地望向雾气深处那些越来越近的可疑声响,恨不得立刻逃离这片死亡区域。
与其他小队的惨状相比,d11小队虽然人人带伤,极度疲惫,但竟奇迹般地保持了完整编制,无人减员!这在一片狼藉、减员严重的其他小队衬托下,显得格外扎眼。
“呸!狗屎运!”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失去了一条手臂的壮汉(来自另一支损失惨重的小队)朝着d11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毫不掩饰的嫉妒与怨毒。他的小队几乎打光,亲信兄弟死在了蛇吻之下。
“就是,凭什么他们屁事没有?”旁边一个瘦高个附和着,他的腿受了伤,一瘸一拐,眼神阴鸷地在疤脸和红姐身上扫过,“妈的,肯定是把危险都引到我们这边了!”
类似的低语和充满恶意的目光在残存的人群中弥漫。失败者总需要为自己寻找借口,而完好无损(相对而言)的d11小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们宣泄恐惧、愤怒和不甘的目标。那股无形的怨气混合着血腥味,比沼泽的毒瘴更加令人窒息。
疤脸感受到了那些目光,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冷哼一声,血红的眸子扫过去,那冰冷的杀意瞬间让几个议论最大声的人闭上了嘴,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他清楚,在这种环境下,软弱和解释只会被当成肥羊。
后勤部的负责人,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懦弱的中年男人,擦着额头的冷汗,在其他几个小队队长(大多带伤)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疤…疤脸队长,”负责人声音有些发颤,“今天…今天的损失太大了,大家…大家都需要时间处理伤员,恢复体力…你看,是不是先就地建立防御,休整一晚?明天再…”
疤脸打断了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里的血腥味太重,不能再待!必须立刻转移!至少离开核心区域五公里!”
“可是伤员们…”一个断了一只耳朵的小队长嘶声道,他的队伍只剩下了三个人。
“抬着走!或者留下等死!”疤脸毫不留情,“想活命的,就跟上!后勤队,分出两个人帮忙抬重伤员!其他人携带物资,立刻出发!”
他的强硬态度引起了些许骚动,但在疤脸那仿佛要杀人般的目光和远处越来越清晰的怪物嘶吼声中,没有人再敢反对。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队伍再次艰难地开拔,如同一条伤痕累累的巨蟒,在浓雾和死亡的气息中缓慢蠕动。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伤员痛苦的呻吟、后勤人员粗重的喘息、以及其他小队成员看向d11时那毫不掩饰的阴冷目光,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挽歌。
d11小队依旧走在相对靠前的位置,承担着探路和预警的风险,这也是他们“好运”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隐藏在百米外阴影中的木香,默默跟随着移动的队伍。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力感知如同绷紧的丝线,时刻扫描着周围的环境,为队伍提前规避了几处明显的辐射陷阱和一小群游荡的、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低级辐射鬣狗。
每一次动用感知,大脑都传来针扎般的剧痛,后背的伤口也持续散发着灼热感。芽芽缠绕在她的脚踝,根须深深扎入大地,疯狂汲取着辐射,转化而来的能量绝大部分都用于维持她的基本状态和修复伤势,只有极少部分能反哺给她用于行动。
“麻麻…慢点…”芽芽传来担忧的意念。
“不能慢…”木香咬牙坚持,
“他们…需要眼睛。”
终于,在夜幕彻底降临前,队伍找到了一处相对理想的地点——一片地势较高、背靠着一面巨大天然岩壁的碎石滩。岩壁能阻挡一面的袭击,视野也相对开阔。
没有任何欢呼,只有如释重负的喘息和伤员被放下时痛苦的闷哼。
后勤部开始分发少量食物和净水。篝火被小心翼翼地升起,数量不多,且尽量压低光芒,以免吸引远方过于强大的存在。简易的警戒哨被安排出去,各个小队划分了各自的休整区域,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种警惕的疏远。
d11小队的区域靠近岩壁。铁塔几乎是一放下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红姐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用最后一点医疗物资为他清理伤口,压制蛇毒。阿丽和小娟蜷缩在红姐身边,小口吃着冰冷的合成食物,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疲惫。土狼和山狗抱着枪,靠坐在岩石上,几乎是瞬间就发出了沉重的鼾声,但他们的手指依旧扣在扳机上,身体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的姿态。
疤脸没有休息。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站在区域边缘,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黑暗。他紧握的右拳偶尔会松开一丝,感受着掌心那早已被汗水浸透的纸卷,那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他无尽担忧的焦点。他知道,“她”一定就在附近,但状态绝不会好。之前的战斗中那些精准的“意外”,每一样都需要消耗巨大的力量。
暗处,木香确认小队暂时安全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滑坐在一块巨岩后的阴影里,剧烈地喘息,冷汗浸透了内衣。她从空间里取出最后两块低阶晶核,一块贴在芽芽根须旁,一块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全力恢复,刻不容缓!
她闭上眼睛,全力引导着双系异能。淡绿色的生机能量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重点修复着后背伤口深处受损的经络和肌肉,刺激着骨骼愈合,同时持续压制那蛰伏的深渊气息。清冽的水系能量则流转全身,滋养着干涸的经脉,抚平精神力透支带来的撕裂感,并温和地洗涤着伤口,促进排毒和新生。
芽芽的根须网络以她为中心悄然扩散,如同一个无形的能量漏斗,将周围环境中浓郁的辐射能贪婪地汲取过来,经过它神秘核心的转化,化作相对温和的生命能量,一部分用于修复自身枯槁的藤蔓(翠色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恢复),绝大部分则通过脚踝的缠绕点,源源不断地注入木香体内。
晶核的能量也在快速被吸收。她能感觉到力量正一丝丝地回到身体,虽然缓慢,却坚定。后背的灼痛感在生机能量的作用下逐渐被一种愈合的麻痒所取代,大脑的抽痛也稍稍缓解。
就在木香沉浸于恢复,整个营地陷入死寂般的疲惫休整时——
岩壁上方,一片浓密的、扭曲的阴影中,一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目光的重点,赫然是d11小队所在的区域,尤其是那个如同磐石般站立警戒的疤脸队长。
那目光中,没有了之前大规模袭击时的疯狂和暴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慎的、如同毒蛇评估猎物般的算计。
一次失败的借刀杀人,一次出乎意料的“好运”…这支小队,尤其是那个队长,比他想象的要难缠,也更有趣…而且,似乎还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目光缓缓移动,似乎在评估着防御的漏洞,计算着下一次出手的时机和方式。浓雾和夜色,完美地掩盖了这无声的窥视和悄然滋长的恶意。
篝火噼啪作响,伤员的呻吟在夜风中飘散。疲惫的守卫强打着精神,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温暖的篝火和熟睡的同伴。
没有人注意到,岩壁之上的阴影,似乎比别处更加浓郁,更加…冰冷。
木香猛地从深度恢复中惊醒,一股莫名的心悸感掠过心头,仿佛被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窥视了一眼。她瞬间收敛所有气息,如同化作岩石,精神力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岩壁上方探去…
但那里,除了浓雾和黑暗,空无一物。
是错觉吗?还是…
她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休息的时间,恐怕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