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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方中之圆 > 第370章 找回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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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适房?”

寇大彪努力回忆着当初家中讨论的场景。他明明记得,母亲提起此事时自己曾强烈反对,明确拒绝,最终话题因他负气前往网吧而不欢而散,这个词后来在家中,也再没人提起过。

可是,没有本人的签字,手续怎么可能办成?难道是自己白天睡觉时,被拉着手、指按了手印?可这类流程不是必须本人到场吗?母亲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无数疑问像受惊的蜂群,在脑中嗡嗡炸开。房间里,新刷墙壁的化学气味仿佛瞬间浓烈了十倍,呛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僵在原地,只觉全身血液“轰”地一下全涌到头顶,脸颊滚烫,随即又迅速褪去,留下一种遍布四肢的、冰凉的麻木。

母亲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为什么连买房这样的大事,他都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不,他甚至算不上“被通知”,而是从一个外人嘴里,像听一则与己无关的八卦那样偶然得知。

难道“经适房”不过是母亲在陆齐面前为了撑面子吹的牛?寇大彪越想越觉得膈应——母亲连偷电的事都做得出来,吹个小牛自然不在话下。

可是,“经适房……顾村……买车……”这些细节听起来有鼻子有眼。母亲又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按理说不至于拿房子的事在外面信口开河。

那么,究竟是母亲骗了陆齐,还是骗了自己?答案似乎再明显不过。母亲这一辈子,骗得最多的人,除了他这个儿子,还能有谁呢?

意识到这一点,寇大彪心里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苦涩。他原以为只要不去想,便能逃避那些糟心事,可现实却不容置疑地摆在眼前,逼得他无处可逃。

过去,他尚能以房价高作为自己懒惰的盾牌,以“能力有限”的普通人自居,心安理得地在网吧里浑浑噩噩。如今,这面盾牌骤然碎裂,所有逃避已久的压力仿佛瞬间倾泻而下,重重压在他的身上。

按理说,家里买好了经适房,既不用他出钱,也无需他操心,他本该感到高兴。可一想到未来,他心中没有丝毫期待,反而充满了恐惧。像普通人一样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这之后的每一步,哪一样不需要真金白银的支撑?

即便是经适房,也掏空了父母这辈子的积蓄,还肯定向奶奶家拿了钱。一想到这些,他更觉无地自容——自己为这个家付出过什么?不过是吃了睡、睡了吃,连衣服都还是母亲在洗。他非但没尽半分力,还动不动就对父母发火,在家乱摔东西。

原来他不过是个巨婴,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有力气摔东西,却没勇气去外面闯。

这尖锐的自我审判在脑中轰然炸响,寇大彪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抽离了出来,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与虚无感将他紧紧包裹,几乎令他窒息。

陆齐见寇大彪眼神发直,半晌不语,便推了推他的胳膊:“兄弟?你怎么了?不会生气了吧?我这可是为你好才告诉你的。”

寇大彪猛地回过神,脸上肌肉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掩饰着内心的翻江倒海:“没事……我,我还在想家里停电的事,不知道我妈那边顺不顺利。”他生硬地把话题拽回一个相对“安全”的领域。

“哎呀,你别怪你妈妈啊,”陆齐语气笃定,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清醒,“她做什么不都是为了你好?”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嘀咕,“不过说真的,我也想不通,你当初干嘛死活不同意家里买经适房?这明明是好事。”

寇大彪喉咙发紧,一时间哑口无言。那些关于“志气”、“靠自己”的所谓原则,在“既成事实”面前,此刻再去重申,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又可笑,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陆齐似乎想缓解气氛,笑了笑,用轻松的语气劝说:“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不也有房子了?就在顾村,虽然远了点,但总归也能住人。这下你就不用再……自……”他话说到一半,猛地刹住车,“自卑”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他赶紧改口,“不不不,我是说,没必要再为这个发愁了。”

这刻意的修正反而像根针,精准地扎进了寇大彪最敏感的神经。他低下头,沉沉地叹了口气,声音干涩:“我回去……得跟我妈问清楚。”

陆齐一听,连忙劝道:“问清楚是应该的,但你可别又跟你妈吵了。这真不是什么坏事,阿姨为你操了多少心,你得理解。”

寇大彪含糊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兄弟。”这句感谢听起来空洞又无力。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陆齐像是为了打破这尴尬,转身钻到床底摸索了一阵,拖出一个落满灰的纸箱,从里面拿出一台灰扑扑的pS1游戏机,还有几张光盘。“嘿,看这是什么?邬宪浩那小子以前落在我家的,”他一边用嘴吹着机器上的灰,一边说,“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我们随便玩几把《实况足球6》?说不定等你妈回来,你家电也来了。”

寇大彪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行。”

陆齐麻利地接好各种线缆,老旧的游戏机发出轻微的读盘声。电视屏幕上闪烁了几下,泛起了《实况足球6》那略显粗糙却无比熟悉的画面。二人拿起那破旧的手柄正对着电视,当那句标志性的日文开场呐喊响起时,狭小的房间里仿佛瞬间被拉回了十几年前烟雾缭绕的包机店时光。

选队环节几乎是肌肉记忆。陆齐想都没想就锁定了他的王牌法国队,并且像过去一样,将后卫图拉姆放到了中锋的位置上——他始终认为这是自己独具慧眼的“神操作”。寇大彪也下意识地选择了与之抗衡的荷兰队。橙衣军团对战高卢雄鸡,这是他们青春岁月里上演过无数次的经典对决。

熟悉的方块人球员在绿茵场上奔跑,那些曾经如数家珍的名字——亨利、齐达内、斯塔姆——再次活跃起来。手柄按键发出嗒嗒的脆响,一切似乎都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

然而,表象之下的裂痕很快显现。寇大彪的操作迟缓而生硬,防守时屡屡失位,进攻传球也漫无目的。他的魂显然不在这里。而另一边的陆齐则手感滚烫,操控行云流水,带球突破、传切配合打得有模有样,很快就取得了三比零的领先。若在往日,他早已兴奋地大呼小叫,此刻却只是放下手柄,拿起水瓶喝了一口,用一种刻意收敛的语调说:“哎,兄弟,你今天不在状态啊。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你真正的水平。”

寇大彪揉着干涩的眼睛,目光涣散地落在屏幕上,心不在焉地敷衍道:“今天是你运气好。” 他的心思早已飞远,缠绕在家中断电的窘迫和那套从天而降的经适房上,反复盘算着该如何向母亲开口质问。

又勉强应付了几局,陆齐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一亮,传来一声短信提示音。他瞥了一眼,手指飞快地回复了几下,再抬头时,脸上已漾开一层笑意,连语气都轻快了几分:“哎,正好!我女朋友说她中午过来找我,”他转向寇大彪,热情地发出邀请,“到时候一起吃个饭,你也认识一下。”

寇大彪握着老旧手柄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下,立刻找借口推诿:“我就不去了,当什么电灯泡啊。”

“没关系,总要认识的,”陆齐热情地劝说道,甚至带上了未来的规划,“到时候结婚,你还得给我当伴郎呢!”

“可……我家里还停着电呢?”寇大彪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仿佛这是一个能隔绝一切外界邀约的正当理由,“我……我还得想办法……”

“你打个电话给你妈妈问问不就行了?”陆齐随口建议道,“说不定问题早就解决了。”

寇大彪这才从口袋里掏出陆齐刚才给他的那个诺基亚旧手机,猛地想起还没插卡。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插上SIm卡,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钟,估算着母亲那边应该有了结果,便按下号码拨了出去。

寇大彪拨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嘈杂的背景音。他还没开口,母亲语速很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你不用担心了,电已经来了。还好没让你爸跟着白跑一趟。”

“……哦,好的。”寇大彪下意识地应着,喉结滑动了一下。那个关于经适房的问题堵在胸口,沉甸甸的,却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嘴,怎么也问不出口。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那……”

“你自己外面随便吃一点,家里已经没事了,你不用管了。”母亲似乎正在忙,语速急促地打断了他,“我现在和隔壁王老师一起在江湾买菜,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匆匆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寇大彪握着手机,愣了两秒,心里那根紧绷的弦骤然一松,随之而来的却不是喜悦,而是一种精疲力尽的空虚。质问的时机,又一次被他放过了。

“怎么说?”旁边的陆齐探过头问道。

寇大彪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不知何时渗出的细汗,声音有些发闷:“嗯,家里电已经来了,没事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肯定解决了嘛!”陆齐脸上立刻绽开笑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轻松,“这下总没事了吧?中午正好,大家一起吃饭去!来来来,我们再玩几盘,等我女朋友到。”

寇大彪的目光在定格的游戏画面与陆齐轻松的笑脸之间来回移动,心里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涩。这个家又一次靠母亲独自解决了问题,而他这个儿子非但没能帮上忙,反倒要朋友像哄孩子一般陪着、安抚着。

电视机泛光的屏幕像一面诚实的镜子,映出他那张尴尬变形的脸。可就在那模糊的倒影中,视线恍惚间,他却仿佛从中看到了年少的自己——那个眼神灼亮、笃定甚至带着几分傲气的身影。

从前打游戏输了,他从不气馁,只会咬着牙想下一局必须赢回来。他骨子里就不是遇到挫折就退缩的懦夫。寇大彪不禁自问,到底是什么让自己丢掉了那份与生俱来的自信?是家庭变故、工作不顺滋生的自卑?是认清现实后,逐渐养成的退避习惯?还是那种动不动就自我怀疑、自我批判的过度清醒?

他逐渐意识到,“想太多”正是这一切的根源。像他这样的人,越是反复权衡,就越容易为自己找到退缩的借口。而那些积压的烦恼,并不会因他的逃避而消失半分。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豁然开朗。即便这或许又是自我安慰,但这一次,他真切地感觉自己摸到了方向。

寇大彪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聚焦在游戏屏幕上。他告诉自己,哪怕只是消磨时光,也要投入地去享受,认真地去对待。这不再是一场简单的游戏,而是他找回自己的第一步。

“前面我都没认真,现在正式开始了。”寇大彪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陆齐许久未闻的、近乎慵懒的自信。

陆齐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应,比赛已经重新开始。寇大彪像是彻底换了个人,眼神不再涣散,而是鹰隼般锁在屏幕上。他用简洁高效的传切配合层层推进,刚才还如入无人之境的法国队,此刻在中场就被荷兰队凶悍的逼抢绞杀,几乎过不了半场。

“以前那个老板金海就称赞我的攻势足球厉害,”他话音未落,一记精准的长传已经找到边路的哈塞尔巴因克。下底传中后,中锋克鲁依维特力压勒波夫,头槌破门!球进得干净利落。

陆齐脸上的笑容开始有些僵硬:“哟,手感回来了啊?”

“你图拉姆能打中锋,可我荷兰队全是中锋。”寇大彪微笑着回应。他仿佛能预判陆齐的每一个意图,防守时提前预判,进攻时套路多变。陆齐使尽浑身解数,却连一次像样的射门都难以组织。

“又是头球!你这太赖了。”陆齐连输三局后,声音里的热情明显褪去,嘴角不自觉地微微耷拉下来。

房间瞬间安静,只剩下老旧游戏机运转的微弱嗡鸣。寇大彪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仿佛在这熟悉的胜利中,找回了当年那个自信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