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容允岺的声音里带着喘息。
“你在哪?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祁沉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公事公办。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模糊的争执声,然后是容允岺压低的声音:“便利店出了点状况,今天可能过不去了。抱歉。”
祁沉甯听到背景里一个男人粗鲁的吼声:“小子,你被开除了!连个收银机都看不好——”
电话突然挂断。
祁沉甯握着手机,眉头紧锁。
十分钟后,她的黑色轿车停在了晨光便利店门口。
雨下得更大了。
透过模糊的玻璃门,祁沉甯看到容允岺正和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对峙。
男人满脸通红,正指着收银机说着什么,而容允岺站得笔直,脸色苍白但眼神倔强。
祁沉甯推门而入,门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欢迎光临——”男人的怒容瞬间变成职业微笑,却在看清来人时僵住了,“祁、祁小姐?”
容允岺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变成难堪。
他的制服衬衫湿了一大片,头发还在滴水,脚边散落着几盒被打湿的香烟。
祁沉甯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最后落在老板身上:“王老板,发生什么事了?”
“啊,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小子把货架弄倒了,还搞错了收银…”王老板搓着手,额头上渗出汗水。
“是我急着去学校,撞到了货架。”容允岺冷冷地说,“但收银出错是因为系统故障,我已经解释过了。”
“放屁!明明是你——”
“损失多少?”祁沉甯打断他。
王老板愣了一下:“大概…五六百块吧。”
祁沉甯从钱包里取出二十张百元钞票放在收银台上:“这是补偿。另外,容允岺同学是我物理竞赛的搭档,他的工作时间已经调整过了,希望您能配合。”
王老板的眼睛在钞票和祁沉甯之间来回转动,最后堆起笑容:“当然当然!小谢一直是个好员工,刚才是误会,误会!”
“今天他可以提前离开吗?”
“没问题!”
祁沉甯转向容允岺:“竞赛资料在我车上,送你回学校?”
容允岺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但最终点了点头。
他默默脱下工作服,跟着祁沉甯走出便利店。
雨已经小了些,两人沉默地走向轿车,司机早已撑伞等候。
上车后,祁沉甯从车载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容允岺。
“谢谢,但我不需要施舍。”容允岺没有接,声音比雨水还冷。
祁沉甯的手停在半空:“这不是施舍,是团队合作。如果你因为打工丢了竞赛资格,我的投资就白费了。”
容允岺转头看她,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真皮座椅上:“所以你调查我的打工地点,就为了随时拯救我?”
“巧合而已。”祁沉甯面不改色,“我常来这家店买文具。”
容允岺嗤笑一声,但没再反驳。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将街灯的光晕晕染成模糊的光斑,车内的气氛凝固得像块冰。
“发生了什么?”最终,祁沉甯打破沉默。
容允岺指节在膝盖上收紧,校服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望向窗外:“有人偷东西,我去追,撞倒了货架。回来发现收银机少了钱,但不是我拿的。”
祁沉甯点点头:“我相信你。”
简单的四个字让容允岺转过头来。
湿漉漉的刘海下,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为什么?你甚至没问细节。”
“因为你很骄傲。”祁沉甯直视他的眼睛,车窗外的霓虹灯牌将她的侧脸染成忽明忽暗的蓝色,“真正骄傲的人,宁可饿着肚子也不会去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容允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低笑出声。
“骄傲…”他重复着这个词,像在品尝某种陌生的滋味,“在便利店打工的人,也配用这个词吗?”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祁沉甯望着窗外流动的夜色,声音很轻:“我见过太多衣着光鲜的人,为了一点利益就能弯腰。而你…”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他攥得发白的指节上,“宁可挨打也不求饶,这不是骄傲是什么?”
容允岺沉默地看着掌心被硬塞进来的矿泉水瓶,许久,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一滴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谢谢。”他说。
这个简单的词汇在车厢里沉沉落下,重得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车缓缓停在校门口时,骤雨初歇。
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反射着路灯的光,像泼了一层釉。
容允岺刚要下车,祁沉甯叫住他:“等等。”
她从后座拿出一个精致的纸袋,烫金的品牌logo在车内灯下泛着低调的光泽。
透过半透明的薄纸,能看见里面折叠整齐的衬衫轮廓,面料特有的光泽在灯光下流淌,是件简约的白衬衫,领口还别着崭新的防伪标牌,价格足以抵他半个月工资。
她将纸袋递过去,又从前座储物格里抽出一把黑伞,伞柄是胡桃木的,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凉。
“一会换件干衣服再工作,感冒了影响备赛效率。”
容允岺瞥见标牌上那个令人咋舌的数字,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纸袋。
指腹蹭到伞骨上雕刻的暗纹,是德明国际学院的校徽。
他忽然想起上周校报上的照片,祁沉甯作为学生会主席,就握着这把伞站在捐款箱旁。
“都会还你。”他低声说,纸袋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随你。”祁沉甯转回视线,正好看见一滴雨水从他发梢滑落,消失在衬衫领口,“周三的实验数据,别忘了。”
推开车门时,夜风裹着潮湿的梧桐叶气息扑面而来。
容允岺撑开伞的瞬间,黑绸伞面“唰——”地展开,像夜鸟张开的翅膀。
他站在伞下回头,透过雨雾蒙蒙的车窗,看见祁沉甯正低头整理被碰歪的袖扣,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直到车尾灯消失在拐角,容允岺才低头拆开看标牌。
指尖抚过缝线处精细的针脚,这件衬衫的尺码,恰好是他的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