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时,容允岺突然说:“我收到mIt的录取通知了,全额奖学金。”
祁沉甯猛地抬头:“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容允岺的声音很轻,“我想试试,没有祁家的帮助,我能走多远。”
祁沉甯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但她的声音依然平静:“恭喜你。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容允岺顿了顿,“决赛奖金够我和妈妈半年的生活费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用了。“容允岺微笑,那笑容客气而疏远,“谢谢你做的一切,祁沉甯。”
他转身离去,背影在夕阳下拖得很长。
祁沉甯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这是容允岺第一次完整地叫她的名字,而不是“祁主席”或“祁同学”。
*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
容允岺很快办好了退宿手续,几乎不再出现在学校。
祁沉甯则忙于准备国际奥赛,两人偶尔在走廊遇见,也只是点头致意。
物理自习室空了一半。
祁沉甯独自坐在那里,有时会不自觉地看向门口,仿佛下一秒那个瘦高的身影就会推门而入,丢给她一道刁钻的物理题。
整理资料时,她发现了容允岺落下的物理笔记。
翻开扉页,那行“物理是穷人的望远镜,能看见星星,却摸不到”下面,多了一行小字:“谢谢你看见真实的我。”
祁沉甯合上笔记本,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温暖。
国际奥赛选拔赛前一天,侃金子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之之,你知道吗?容允岺拒绝清华保送的事在学校传开了,有人说他不知好歹,也有人说是你…”
“是什么?”祁沉甯冷静地问。
“说是你嫌弃他背景,用保送名额打发他…”侃金子越说声音越小。
祁沉甯合上书本:“无聊。”
“你不解释一下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祁沉甯站起身,“容允岺选择mIt是因为那里更适合他。别人的议论影响不了事实。”
她走向实验室,背影挺直如常。
只有她自己知道,胸口那个地方隐隐作痛,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
实验台上有张便签纸,是容允岺的字迹:「国际奥赛的量子力学部分,注意page–wootters机制的变体应用。祝顺利。——RYL」
祁沉甯将便签小心地夹进笔记本里。
窗外,初夏的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极了那个夜晚,容允岺在病床上轻声说“足够拿第一了”的声音。
*
国际奥赛选拔赛结束的那天,祁沉甯收到了容允岺离开的消息。
他提前两周飞往美国,为了适应环境和打工攒生活费。
没有告别,只有一条简短的短信:「走了。祝奥赛顺利。」
祁沉甯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好」字。
她将手机放回口袋,继续整理奥赛笔记。
生活仿佛回到了认识容允岺之前的样子,学生会、竞赛、各种社交场合的完美表现。
只是偶尔,当她路过物理实验室时,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学期,整个高三都沉浸在紧张的复习中。
五月初的一个下午,祁沉甯正在图书馆查阅资料,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
“打起来了!高三那边打起来了!”
“听说有人动刀子了!”
“疯了吧?!!”
…………
祁沉甯合上书本,快步走向事发地点。
高三c班外围满了学生,几个老师正试图维持秩序。
她挤进人群,看到走廊地板上有一道刺目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楼梯口。
“怎么回事?”她拉住一个认识的学弟问。
“周鑫焱那伙人又欺负低年级的,容允岺…哦不,我是说高三一个男生出头阻止,被捅伤了…”
祁沉甯的心猛地一沉:“容允岺?他不是去美国了吗?”
“啊?不是容允岺,是另一个…”学弟话没说完,祁沉甯已经转身跑向医务室。
医务室门口围着一圈人。
祁沉甯推开人群,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停滞,容允岺躺在担架上,左腹部的校服被血浸透,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睛还睁着。
“容允岺!”她冲过去,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不是在美国吗?”
容允岺看到她,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延期了…妈妈身体…不好…”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像用尽全力。
校医焦急地说:“救护车还没到,他失血太多了!”
祁沉甯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张叔,立刻派直升机到学校操场,五分钟内!有人重伤需要急救!”
挂断电话,她脱下外套按在容允岺的伤口上:“坚持住,直升机马上到。”
容允岺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周鑫焱…他针对的是…曾经…组队的人…”
祁沉甯这才明白,原来这场暴力是冲着容允岺来的。
因为他不在,所以迁怒于其他曾与他合作过的同学,但容允岺回来了,所以他不能不管。
“别说话,保存体力。”她声音轻柔,与平时的冷静自持判若两人。
五分钟后,祁家的私人直升机降落在操场。
直升机的螺旋桨掀起气流,将操场上的落叶卷成金色的漩涡。
祁沉甯按住被风吹乱的长发,看着医护人员将已经做好止血工作的容允岺固定在担架上,他的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校服左腹处晕开的血迹在强光下呈现出刺目的暗红。
医护人员迅速将容允岺抬上飞机,祁沉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弯腰钻进机舱时,发丝在劲风中狂舞,有几缕黏在了她苍白的唇上。
“联系省立医院,准备手术。”她对医护人员说,然后看向容允岺,发现他已经昏迷。
祁沉甯紧握着容允岺的手,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这个曾经在物理竞赛中所向披靡的大脑,这个总是用倔强眼神看着她的少年,此刻脆弱得像一张白纸。
“你会没事的。”她低声说,不知道是在安慰容允岺还是自己,“你必须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