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五年前北大讲座后的招待会,我想请你喝咖啡;第二次是在我父亲的圣诞派对上,我想送你回家;第三次是昨天,我请你喝一杯。”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不过第四次我总算成功了。”
池沉甯皱眉:“我们之前见过?在讲座后的招待会上?”
容允岺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看来你真的不记得了。”
他轻声说,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我理解,对你来说那只是无数学术活动中的一个。”
“……”
车子驶入市中心,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成彩色的光团。
池沉甯搜索记忆,却找不到任何关于容允岺的片段。
如果他真的曾在某个场合邀请她喝咖啡,她一定会记得,他这样的长相和气质很难被忽视。
池沉甯确实不记得,所以她没有再说话。
“五年前,北京大学心理学系客座讲座。”容允岺突然开口了,“你讲创伤后成长的理论模型。我当时是经济学院研究生,偷偷溜进去听的。”
池沉甯眨了眨眼。
五年前她确实在北大做过几次讲座,但听众至少有五百人…
“讲座后有个小型招待会。”容允岺继续道,手指轻轻敲击方向盘,“我鼓起勇气向你自我介绍,问了一个关于创伤记忆固化的问题。你回答了,然后被另一位教授叫走了。”
他的语气平静,但池沉甯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几不可闻的失落。
那一刻,容允岺身上强势精明的面具出现了一道裂缝,露出下面真实的情感。
“抱歉,我确实不记得了。”她诚实地说,“那时我每周都要飞不同城市做讲座,见过太多人…”
“我明白。”容允岺打断她,声音重新变得平稳,“对你来说那只是无数讲座中的一个,对我来说…”
他停顿了一下,“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科学理论解释我母亲去世后我的全部感受。”
雨点敲击车顶的声音变得震耳欲聋,池沉甯看着容允岺的侧脸,第一次真正将他视为一个创伤幸存者而非危险的对手。
十五岁失去母亲,长期失眠,与父亲关系复杂…这些拼图开始组合成一幅更完整的图像。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轻声说,“你收集我的论文,研究我的理论…”
“金茂大厦到了。”
容允岺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豪华公寓楼前。
他的表情重新变得不可穿透,仿佛刚才那一刻的脆弱从未存在过。
池沉甯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一个禁区。
容允岺愿意展示他对她的“研究”,却不愿深入讨论这背后的情感动机。
“谢谢你的便车。”她解开安全带,犹豫了一下,“关于你的失眠…我认为可能与你未处理的哀伤有关。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容允岺没有立即回应。
雨水顺着车窗流下,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他的侧脸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显得格外锋利。
“下周见,池医生。”
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而克制。
池沉甯点点头,推门踏入雨中。
就在她准备关上车门时,容允岺突然叫住她:“28楼A户的钥匙在信封里。那套公寓视野很好,你会喜欢的。”
雨水顺着池沉甯的发梢滑落,她站在车门外微微怔住。
霓虹灯在水洼里破碎成斑斓的色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看见车窗内男人模糊的轮廓,他始终保持着那个笔挺的坐姿,连告别的姿态都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车门关上的瞬间,池沉甯还站在原地。
容允岺不仅知道她拿到了哪套公寓,还清楚具体门牌号。
这种程度的了解已经超越了正常范围。
她看着黑色奔驰驶离,雨水打湿了她的肩膀和发梢,但此刻她几乎感觉不到。
容允岺身上有太多矛盾,表面强势却内心脆弱,极度理性又似乎被某种执念驱动。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她本能地想要解析这种复杂性;作为一个女人,她感到一种危险的吸引力。
到达28楼,手中钥匙冰冷的触感让她想起容允岺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像是猎人精心布置陷阱后,耐心等待猎物自投罗网时的从容。
金茂大厦的公寓宽敞明亮,装修风格简约高雅。
池沉甯放下包,环顾四周。
这里比她预想的更舒适,家具电器一应俱全,仿佛早就准备好迎接她的入住。
卧室衣柜里挂着几件崭新的睡袍和家居服,尺码正好是她的。
梳妆台上摆放着几瓶高级护肤品,正是她常用的品牌。
这些细节让池沉甯的皮肤泛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容允岺,或者容明远,到底对她了解多少?
她开始检查其他房间,试图找到更多线索。
书房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书架,厨房抽屉中整齐摆放着崭新的厨具。
直到她打开客厅电视柜下方的抽屉,发现了一个被遗忘的相框。
照片中是年轻时的容明远和一位美丽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大约三四岁的男孩。
女子笑容温婉,男孩的五官已经能看出日后容允岺的影子。
照片一角有撕裂后又粘合的痕迹,背面用钢笔写着一串数字和字母:“-x237”。
池沉甯将相框放回原处,若有所思。
这显然是容允岺的母亲,而照片被撕毁又修复的痕迹暗示着某种强烈的情感冲突。
那串代码般的数字又代表什么?
日期加上字母数字组合,像是密码或者编号。
窗外的雨依然下个不停。
池沉甯站在28楼的落地窗前,俯瞰雨中模糊的城市灯火。
她感到自己正被卷入一个复杂的迷局,而容允岺既是引路人,又可能是设局者。
手机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希望你喜欢这个视角。晚安,池医生。——L】
池沉甯的手指悬停在回复框上方,最终选择了锁屏。
她需要时间思考,需要重新评估与容允岺的每一次互动。
因为现在她意识到,他们的交集可能远比她想象的要早,也要深得多。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名片和那个装有钥匙的信封,意识到无论签不签署那份遗嘱文件,游戏都已经开始了。
而这场游戏的规则,正由那个曾在五年前听过她讲座的年轻学生一手制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