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沉甯站起身,她走到窗前拉下百叶帘,将刺目的阳光切割成细密的条纹。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样的患者吗?”她背对着他问道,“那种把心理医生当救世主的。”
转身时,她琥珀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格外明亮,“容允岺,我要的不是你的忏悔。”
她一步步走回他面前,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晰的节奏。
俯身时,发梢扫过他的西装领口:“我要你清清楚楚地说一次,不掺杂任何目的,不找任何借口,你到底想要什么?”
容允岺仰头看她,发现她耳垂上有一颗极小的痣,藏在珍珠耳钉后面,像精心保守的秘密。
他伸手取下那碍事的眼镜,镜腿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度。
“你。”这个简单的音节终于挣脱枷锁,“就只是你。”
池沉甯轻轻抽回被他握住的指尖,嘴角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这就是典型的病人爱上医生。”她语气平静,“移情现象的一种,将依赖、信任与感激,误认为爱情。”
容允岺没有急着反驳,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深沉。
“你知道我办公室里有多少患者说过类似的话吗?”她转身走向书架,指尖划过一排专业书籍的脊背,“七例。其中三例是边缘型人格障碍,两例是童年创伤导致的依恋型人格,还有两例,只是太孤独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空调出风的轻响。
容允岺笑了,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将衬衫袖口一层层卷上去,露出手臂内侧一道陈年的疤痕,细长、平整,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刻意划过。
“这道伤口,是我十六岁时留下的。”他的指腹摩挲过那道凸起的痕迹,“那天母亲葬礼结束后,我躲在浴室里,用她的修眉刀试了三次才划出血。”
池沉甯呼吸微微一滞。
“十年后,我在北大听一场心理学讲座。”容允岺放下袖子,声音低沉,“台上的女教授说,自伤者最深的伤口从来不在皮肤上,而在于他们认定自己不值得被救赎。”
他抬眼直视她,“那时候我就知道,终有一天,我只要在这个人面前,她就会看穿我所有的把戏。”
容允岺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却在距离她一步之遥时停住:“池沉甯,你可以用一百种理论解构我的感情。但别忘了,最先看穿这场游戏的人是你,没有拆穿的人也是你。”
池沉甯轻轻将钢笔放回笔筒,金属与玻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望进容允岺的眼底。
“你说得对。”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没有拆穿,是因为我需要确认,确认你的感情究竟是移情,还是真实。”
她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现在,我依然不会接受。”她直视着他,语气坚定却不失柔和,“不是因为我不信你,而是因为我不信此刻的时机。”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落在她肩上,将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
“你还在调查你母亲的真相,我还在处理诊所的案子。”她微微偏头,“我们都带着太多未解的结,现在纠缠在一起,只会把彼此勒得更紧。”
容允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她轻轻抬手制止。
“感情不该是救赎的替代品,容允岺。”她的声音柔和下来,“等哪一天,你不再需要我的看穿也能活得自在,我们再来谈这件事。”
她转身拿起桌上的日程本,指尖在纸页上轻轻一划:“下周二,老时间。如果你还是我的病人,就准时来咨询。如果不是…”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就以容允岺的身份,正式约我吃顿饭。”
容允岺站在原地,看着她低头整理文件的侧脸,勾唇笑了。
“好。”他只答了一个字,却像是许下了一个郑重的承诺。
池沉甯没有抬头,指尖停在日程本的那页纸上,微微泛白的骨节泄露了一丝克制的情绪。
“走吧,我还有患者等着。”
容允岺的目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停留了片刻,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池沉甯抬手按响呼叫铃,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小林,请下一位患者进来。”
门外,容允岺站在电梯前,指尖摩挲着那张被退回的支票。
烧焦的边缘擦过指腹,他将它仔细折好,放进了贴近心口的暗袋。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磨砂玻璃后,隐约可见她挺直的背影。
*
夜晚,池沉甯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一个陌生号码闪烁着。
她放下手中的资料,按下接听键。
“池医生?”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男声,“我是容明远先生的前安全主管,陈志强。关于林薇女士的死…和容总最近的调查,我觉得有些事您需要知道。”
池沉甯的目光变得锐利,声音保持着专业性的平稳:“陈先生,林薇女主已经去世多年,为什么现在才联系?”
“因为容允岺少爷重新启动了调查。”男人压低声音,“听着,赵世凯只是冰山一角。容氏内部有人不希望旧事重提。今晚九点,城北咖啡馆。单独来。”
电话挂断后,池沉甯静静思索了片刻。
她调出容明远的调查笔记,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陈志强特意强调“单独来”,显然对容允岺身边的人有所顾忌。
她给容允岺发了条简洁的信息:发现新线索,今晚确认。保持联系。
回复很快到来:注意安全。赵世凯的人可能在监视。
回复完后,她起身走向衣橱。
十五分钟后,她已换上一套便于行动的装束:修身的黑色机车夹克内搭深蓝色衬衫,搭配同色系直筒牛仔裤和低跟短靴,既保持专业形象又方便行动。
她将备用手机和防狼喷雾塞进斜挎包,最后将长发利落地扎成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