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迎在侍女的陪同下,大致参观了宫殿,在后花园用餐。
烘焙的香气伴随着花香,傍晚时分的微风吹拂,她感到稍许的割裂,昨晚才听说百年前世界末日的历史,目睹宛若丧尸围城的一幕,而现在,眼前的景象却一派祥和。
花园很大,种植的植物种类也有很多,有一部分花正在盛放。
侍女给她找来一本关于植物的书籍,温迎一边对照着书本辨认植被,一边和侍女闲聊,下午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温迎向她询问了阿尔法王朝的历史,叶昨早就将温迎失忆一事告知众人,吩咐他们照顾好她,侍女没有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回答的内容与叶昨叙述的差不多。
阿尔法国的第一任女王也姓叶,按辈分算是叶昨的曾祖母,她一手创立阿尔法国,并颁布净土法则,民众以农耕和畜牧为主,除去基本的水源净化和发电,三百年内,不允许开设任何工厂。
这里的人们的生活几乎倒退回工业革命以前,但与之相对的,自然环境也得到了显着的改善,人类以外的动植物得以生存。
温迎听完这段讲述,若有所思。
她把话题转到叶昨本人身上,侍女瞬间来了精神。
先是用各种词汇把“王”夸到天花乱坠,形容他是一名多么道德高尚英明神武的君主,又笑着说:“以前也有大臣向陛下提及婚事,要把自己家的小姐嫁给陛下,陛下都严词拒绝了,您是第一个与陛下如此亲近的人。”
温迎愣了愣:“我和他很亲近吗?”
“当然了,您和陛下可是乘坐同一辆马车回来的,多么近距离的接触啊。”侍女语调轻快。
温迎莫名联想到自己在某个App冲浪的时候,网友们拿放大镜对着屏幕磕糖,也是这副模样。
她笑了一下,侍女也跟着笑,温迎听见了不知从哪处传来的马蹄声,于是问附近是否有马场。
“有的。”侍女说,“您是想尝试骑马吗?我带您过去。”
侍女请来一名女性骑兵过来教她马术,穿护具的时候,温迎不经意地想起叶昨的装束,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陛下是为了安全考虑。”侍女只解释了盔甲的问题。
温迎原以为她不会接着说下去了,但是她跨到马鞍上时,侍女迟疑着开口:“面具……应该也是为安全考虑吧,可能与陛下一年前在摩耶平定的战乱有关。”
她讲到这里,似乎反应过来自己一不小心聊多了:“但是陛下是一名年轻英俊的男人,大家都知道的。”
温迎看出来她在找补,和自己昨晚一样,便没有揭穿。
她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就是随口一问,我这个人最不在乎的就是长相了。”
侍女苦着脸看她策马冲出去,在后面叮嘱:“您慢一点啊!”
傍晚的时间也悄然逝去,温迎从马场回来,又拉着侍女进厨房烹饪。
来到王宫的第一天,她过得很自在,没有任何人打着“王”的旗号教导她应该做什么和不应该做什么。
晚上,她躺在宽敞的大床上,酝酿睡意,快要睡着时,电光石火间,她神经里的一根弦倏然亢奋起来。
某种渴望顺势涌上,温迎对这种感觉不陌生,她昨天才刚刚经历过。
她只是没想到,明明自己晚上吃得足够多,“污染”还是复发了。
她翻来覆去,遏制蠢蠢欲动的饥饿感,寝殿的门传来细微声响。
温迎探出脑袋,消失了大半个白天的人出现在门口。
他朝床铺的方向投来目光。
温迎转过身体,把被子蒙在脸上装睡。
隔着被子的缝隙,她看见叶昨走到桌前,移开花瓶,把手里的餐盘放上去。
她闻到饭菜的香气,饥饿感更加强烈了,本以为他放完东西就会离开,这人居然走到门边,锁好房门,回到床边。
叶昨的视线隔着一层纱状的床幔,落在她身上。
温迎不知道他是怎么精巧地捕捉到自己没闭紧的眼睛的,他就站在那里,盯着她眼皮,也不说话,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他的眼神实在是无法忽视,温迎慢吞吞坐起来,假装惊讶:“你怎么在这里,已经很晚了,你不需要睡觉吗?”
叶昨凝视她,答非所问:“你好像很饿,可以适当吃一些东西。”
温迎向他道谢:“辛苦你了,我等一下就起床吃饭,天色不早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我需要保证你的进食是‘适当’。”叶昨站在原地没走。
过了几秒,他提醒:“而且,我们今天还没有培养感情。”
温迎拿两人已经共乘马车敷衍他,叶昨平静地反驳:“你只和我说了三句话,在车上睡觉的时间约占行程的三分之二。”
“我那是因为太困了,不得已而为之。”温迎辩解道,“还有,我跟你说的话明明是四句,我最后还讲了一句‘对不起’呢,你都没理我。”
“抱歉,我当时没有听见。”他说着,顿了顿,“没关系。”
“那既然没关系,我可不可以摘掉你的面具看一眼?”温迎问。
预料之中,她被拒绝了,叶昨飞快地回答“不可以”:“你说过,你这个人最不在乎的就是长相。”
“你还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呢?连这个都知道。”温迎继续瞅他。
叶昨语气自若:“你也可以监视我,向我身边的人询问有关于我的任何事情。”
他倒是很乐意的样子。
温迎坐起身,拉开床幔,意外地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没有穿戴盔甲,而是着一身与常人无异的白衣黑裤。
他衬衫的袖口微微挽起,小臂青筋可见,沾了些水渍。
很居家的模样,要是没戴那张面具,就更像个家庭煮夫了。
温迎承认,她对他这副装扮更富有好感,盔甲虽然贴身,但多少有些不美观,她此刻才发现他的腿是那么的长。
只是他颈侧的伤还是那么明显,那处裂口边缘的皮肤翻起,苍白极了。
她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显然有些久了,叶昨注意到,于是问:“你喜欢这样的装扮?”
“我可没有这么说。”温迎回过神,依然否认,“我这个人既不在乎长相,也不在乎身材。”
叶昨抿了抿唇,看上去不太相信,却也没说别的什么。
他拿起桌上的餐叉,放到她手里。
温迎坐下来,开始吃东西。
身侧是无法忽视的目光,她觉得一直让他旁观有点奇怪,委婉地邀请他坐下来:“你知不知道,被别人看着吃饭很有压力的,可能会引发胃部疾病。”
叶昨略微颔首,坐在她对面。
他不再看她,抽出花瓶里的花,兴致寥寥地拨弄花瓣。
看起来有点听话,又很违和。
因为身为英明神武的“王”,他竟然正把花茎上面的刺一颗一颗揪下来,整齐地码放在桌子边缘。
摆满一排后,他的声音也响起:“你已经饱了。”随后拿走了温迎正往嘴巴里塞的餐叉。
“……”温迎保持着张嘴的动作,其实她的肚子还是有点空虚。
叶昨收起餐具,递给她手帕。
“谢谢,你还随身带着这个呢。”温迎擦了擦嘴。
她将手帕叠成方形,叶昨的手再次探过来,却不是取走手帕,而是松垮地、不远不近地搁在她手肘旁边,静止不动了。
他本人则看向对面墙壁上的一幅油画,观赏了十多秒。
等到温迎把手帕叠好,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我走了。”
温迎点头,叶昨神色平静:“你不和我说一声晚安吗?”
“晚安。”温迎说道,不知为何,她刚吃完饭就觉得疲倦。
“嗯。”叶昨的声音听起来也朦朦胧胧的,比之前要轻。
他看向她的反应,低声解释:“我在你的饭菜里添加了含有安定成分的药剂,剂量很低,对人体无害。你今晚不会醒来,可以放心睡个好觉。”
原来如此。
温迎歪着脑袋,用一只眼睛瞪他。
叶昨:“你在对我卖萌吗?”
什么卖萌?温迎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我在对你生气。”
“对不起。”叶昨道歉。
叠成方形的手帕还摆在桌上,他取走它,把它放进贴身的口袋。
温迎趴在桌上气若游丝,叶昨疑惑:“你为什么还不回到床上?”
“你说呢。”温迎从牙缝中虚弱地挤出几个字,“我被你下药了,全身上下瘫软无力,根本走不动路,今天晚上我只能趴在桌子上睡了。”
叶昨又说“对不起”,随后俯下身。
温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条件反射地想踹人,可是身躯很沉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试探般地朝自己靠近。
先是将手背贴到她的胳膊上,停顿了几秒,换成了掌心,移到她的肩膀。
又过了几秒钟,他整条手臂贴近,抄起她的膝弯,温迎的身体悬空了。
餐桌离床铺并不远,叶昨却花费大约半分钟的时间,才把她放到床上。
他给她盖好被子,温迎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按住他正在掖被角的动作:“不能睡,我……吃完东西还没刷牙。”
叶昨说:“好的。”
他去盥洗室拿来了她的刷牙用具,坐在床边,伸手微微捏住她的下颌。
温迎感到自己的下唇啵的一下与上唇分离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牙刷就探了进来,伴随着薄荷的气息。
叶昨垂头注视她,耐心细致地帮她清理了牙齿。
温迎的口腔恢复了清新,因为困倦,视野也更加模糊。
她脑子里稀里糊涂的,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变得温和了,平直的唇线翘起两端,形成几不可察的弧度。
见鬼,他居然会笑,温迎怀疑他给自己下的药附带了致幻效果。
叶昨用新的手帕擦掉她嘴角的水渍。
“晚安。”他这么说,静静地端详她,等她闭上眼睛睡着以后,才端起餐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