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愿
楚默离沐浴出来,水乔幽已经上床。
楚默离没喊人,自己熄了靠近床榻的灯,也上了床。
现在,水乔幽习惯了他的存在,会自觉给他留一半位置。
楚默离每次一上床,却还是喜欢挤着她,将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他见她还没有睡熟,手轻轻地摩挲着她腰侧,慢慢地,那衣摆也被他的手给弄歪了。
水乔幽受不了腰上的痒意,睁开了眼睛。
楚默离与她对视一眼,看出她没反对,低头吻了过去。
寝殿之中被热意填满之时,楚默离想起水乔幽先前反问他的那句‘其她女子的夫君是太子’,声音暗哑地问她,“阿乔,其实,在你心中,我已是你的夫君,是吗?”
水乔幽一向好用的脑子在这特殊的时刻被他问住了。
那不然呢?
楚默离瞧着她的眼神,没觉自己问了个多余的问题,笑意再次呈现在眼里,重新落到她唇上的吻,更加温柔,亦更加热烈。
水乔幽看出他的‘反常’,却更是疑惑,发现男人有时候真的是莫名其妙。
翌日,水乔幽醒来时,身边早就空了。
她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又闭眼眯了半盏茶,也没再睡下去了。
一坐起来,发现手腕上多了个镯子。
实则,也不是多了个镯子,而是先前就在手腕上的镯子又回到了她的手腕上。
镯子上先前被她剪开的断口重新接上了,不过,虽然镯子看上去依旧精致,但是明显可以看出,它经过二次雕琢,本来一体的镯子也变成了活页工艺。
这与以完美着称的皇家工艺相悖。
水乔幽看着那重新接上的地方,试着弯了一下手。
镯子比以前更小了,但取戴方便了很多。
水乔幽扫向左右,在外侧枕边看到了那枚她先前一起收在了小宅子里的那枚簪子。
她盯着镯子与簪子看了片刻,下床将簪子收进了首饰匣子。
镯子,没再取下来。
然而,侍女进来给她梳妆,看到了首饰匣子里她才放进去不久的簪子,觉得与她今日的衣裳甚是相配,就给她簪上了。
水乔幽本想阻止,听到侍女说簪子别致,又止了话语,对着铜镜瞧了它一会儿,没再收起来。
晌午,楚默离回来用午膳,一眼看到水乔幽发上的簪子,低头又瞧见她手腕上的镯子。因为还有内侍侍女在场,外人眼里有点冷厉的太子只好借着低头隐藏眼里的真实情绪。
下午,所有跟楚默离谈公事的人都察觉出了太子今日心情好像不错。
东宫第一次要添新人的危机,无需水乔幽上心,很快就过去了。
水乔幽与楚默离两人说开,也未因此生出嫌隙。
不过,子嗣乃是皇家大事,太子妃一直没有喜这个事情,越来越多的人讨论。
水乔幽身上虽然余毒已清,但是她中毒时日太长,还是对她有些影响,夙沙月明与文元都建议她先调养一段身体,等身体养好了再考虑孩子的事情。
水乔幽向来是个‘谨遵医嘱’的好病人,对于孩子的事情,也如她一贯的人生态度,顺其自然,对于外界的讨论,亦未放在心上。
比起水乔幽的身体,楚默离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甚至主动避孕了。
只不过,外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些事情,时日长了,虽然水乔幽看上去没有变化,他还是担心闲言碎语会让她受到影响,只是她这人心太重,且善会淡化情绪,就将事都埋心里了。
楚默离认真思索之后,为了避免她多想,决定还是与她好好说一说这个事情。
为此,他做出决定这日,晚上特意比平时提早了两刻回寝殿。
他回去的时候,水乔幽在沐浴。
他就在外边坐了会,坐着坐着就又转起那枚铜板来,思考着待会儿该怎么同水乔幽开口,才能让她不多想。
水乔幽出来之时,他已不在窗边坐着,而是守在门口。
水乔幽见到他,整理衣襟的手停住,“……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楚默离闻到了她身上沐浴后的清香,被她衣襟处雪白的皮肤吸引,指间转动的铜板停住。
他伸手给她整理了她还没整理好的衣襟,“我有事想与你谈一谈。”
水乔幽顺着他的目光垂眸。
他有事与她谈不奇怪,可他这个时候正经给她整理衣襟,与以往的他相比……甚是反常。
水乔幽意识到了,这是一件重要的事。
她正要点头,楚默离,先她开口。
“我先去沐浴,我们等会再说。”
楚默离将那枚铜板暂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往浴池走去。
水乔幽瞥了一眼那枚铜板,更加确定他要谈的是件大事,没有拦他。
他既然说了要与她谈事,水乔幽也没有先睡,又坐在窗下一边看书,一边等他。
楚默离沐浴回来,见她坐在窗下,当即走了过去,“怎么不先上床等我?”
水乔幽放下书,“……你不是说有事要谈。”
楚默离听出她的认真对待,又不好开口了,将她抱起,往床榻的方向走,“小事,我们上床说。”
水乔幽看出了他的犹豫。
楚默离将她放到床上,又想起那枚铜板,先去将它收了起来,才又回来。
水乔幽等了几息,都没听到他出声,先出了声,“那枚铜板,有何特殊?”
按照水乔幽的性子,若是以往,其实是不会问这种事情的,也不会多关注。
不过,他们成亲之前那次长谈,楚默离气的特意将这枚铜钱放到了水乔幽面前,水乔幽意识到这枚铜钱多半是与她有关系。
婚后,楚默离又特意将它找了回来,有事没事还会拿在手里把玩,看上去对其很重视,这让水乔幽想不注意都难。
只是,水乔幽将他们的过往回想了一圈,没有想起这铜钱与她的关系,更没想明白它的特殊之处。
楚默离听她提问,将本来搁在她肩膀上的下巴抬了起来,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对她只看不语。
换作一般人,必定要被他这眼神看出心虚来。
无奈,水乔幽确实没想明白,也回视着他,眼神真诚中透着无辜。
楚默离没想到她竟然完全忘了,“……你不记得了?”
真与她有关?
水乔幽诚实用眼神回了他。
楚默离被她的诚实打败,深吸了一口气,“那你还记得曾经说要给我一百两银子?”
这事……水乔幽瞧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是还有点印象。
但是,他没接受,只是,收走了一枚铜钱!
他手里把玩的就是当时那枚?
四周安静了须臾。
楚默离声色不变,出声打破了这种安静,肯定了她心中的猜想,“没错,这就是你当初给我的那笔赔偿。”
水乔幽听着他意味深长的尾音,回过神来,控制住了睫毛想要下落的行为。
她从容捋道:“那一百两银子,不是我不给,是你自己不愿要的。”
楚默离想过好几种她可能会说的话,却没想到会是如此。
……照这么说,那不要银子,还是他有问题了?
他搂着她的手加重了力道,咬了一下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住,“阿乔,我在你这里,依旧只值一百两银子?”
水乔幽也没料到他能关注到如此新奇的角度。
那不是按照青国律法规定推导基本就是这个数目!
她正要开口,看到楚默离又是似笑非笑的眼神,少有地知趣换言,“我有换其它的赔偿给你,是你自己不要的。”
她不说这事还好,她一说这事,楚默离胸膛起伏的快慢,有点不受他自己控制了。
楚默离盯着她看了好几息,见她还理直气壮,撑起了一只手,将上半身抬高了一点,盯着她问道:“阿乔,那你觉得,你用别的男人留下来的物什,补偿我,可合适?”
水乔幽瞧着他的动作……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何问题。
“那些都是俞伯父的珍藏,每件都价值不菲。”
这是价值菲与不菲的事?
楚默离深呼吸了一口,给她强调重点,“那是别的男人留下的。”
“……”俞白对于水乔幽来说,不能算做别的男人,她似乎明白了他为何在意这件事情,沉吟一息,却也实话实说,“他于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亦是挚友,那时,你与他相比,你于我,才是别的男人。”
楚默离胸口的那口气骤然平复下来,面对她不愿有半分敷衍他的态度,一时说不出来话来。
水乔幽明白了他为何在意这件事,然则,即使是今日,她也不想因此来否定俞白。
她的这句话,让已经蒙上夜衣的寝殿变得落针可闻。
水乔幽却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说法。
最终,还是楚默离先开了口,“那现在,我与他,你如何看?”
水乔幽安静了两息,回道:“你是你,他是他。”
她说的很理智,楚默离听着却再次沉默了。
过了几息,水乔幽见他一直撑着上半身望着她,欲要张嘴,他又出声了。
“阿乔,你以前说,若他还在,向你求娶,你会与他成亲,是说真的?”
水乔幽想起了这件事,她的确是这么说过。
水羲和与俞白不仅是一起长大,也曾相互扶持走过了彼此最艰难的岁月。
过了一息,她依旧没有改变说法,“是的。”
只是,水羲和与俞白是不会有这种可能的。
俞白认为,变法失败,他再留在西都,只会成为水羲和与水家的麻烦,因此,他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西都。
水羲和亦深知西都与大邺的状况都已不是凭借一两人之力可以改变的,俞白为变法得罪了不少人,努力失败,对他来说,是更多危险的来临。他若继续留下,水乔幽亦担心,她没能替他挡住那些危险。故而,他要离开西都,她亦支持。
这亦注定,他们之间的这种假设,不会再有。
楚默离先前想过她当时是为了故意气她才会那么说,没想到再次听到她肯定的话语,心头一堵。
他试图用深呼吸来改变这种状态,试了两次,都没成功,忍不住问她,“你心悦他?”
水乔幽的深思从过往中拉起。
可是还没开口,楚默离又有点后悔问她这话了。
楚默离气的先道:“你就不能骗我一句?”
水乔幽稍稍一怔。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他对她提这种要求了,却还是有些讶异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这种要求?
她与他互相看了片刻,还是没骗他,却也没再与他深入探讨此事,换言道:“我换给你的消息,放在天霜馆,一百两应是买不到的。”
楚默离会意她话外之意,沉默了片刻,差点被她气笑了,“那照夫人这么说,我还得感谢夫人,大气给我抬了身价?”
这下水乔幽无需细心揣摩,也听出他的‘阴阳怪气’了,“……你今晚要与说何事?”
楚默离凑她近了一点,声音放轻,“夫人,你这是心虚了,想要转移话题?”
水乔幽没有动。
她有何好心虚的?
两息过去,她直接猜测道:“可是你父皇也催你子嗣一事了?”
楚默离微讶,仔细瞧了一眼她的神色,却没看出她是否有不愉,话语也慢了一息,才道:“你怎么知道?”
水乔幽还没接话,他神色也肃穆了几分,重视了她说的事情。
“可是有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
“没有。”这种事,私底下必定有人说,但是东宫之中目前还没人敢在水乔幽近前说,她没让他乱猜,说出猜测的原由,“绵延子嗣,乃是皇家大事。你我成亲已有一段时日,你父皇催你再是正常不过。无需他人乱说,你说要与我谈事,又欲言又止,我自是也能猜到些许原由。”
听到不是有人乱说,楚默离放心了些许。
他忙宽慰她道:“你别多想,父皇最近的确问过我此事,可他也知你身体需要调理,并未催促你我,只是问了我几句罢了。”
水乔幽听他说完,安静地瞧着他。
楚默离撑着的身体的手放下来,又将她搂紧,神色从容不变,又道:“孩子的事,我是真的不急,你也不必忧愁,等你身体调养好了,你,若有意愿,我们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