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晨光熹微,鸟鸣清脆,与洞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云为衫强忍肩头伤痛,暗中调动内力,发现经脉滞涩,显然是被宫唤羽动了手脚。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冷冷问道:“清洗?就凭你这般藏头露尾、构陷他人的手段?”
宫唤羽捣药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目光里竟有几分欣赏,更有几分怜悯。“云姑娘,你我在某些方面,其实是同类。都是被困在枷锁中,试图挣脱的人。只是你比我更可悲,你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枷锁是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洞口,望向宫门方向那隐约可见的恢弘建筑群。“宫家百年基业,看似稳固,内里早已被规矩、权斗和所谓的‘血脉’蛀空。老执刃优柔寡断,固守陈规;宫子羽……”他轻笑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他心性纯良,却非乱世枭雄之选。宫家需要一场雷霆风暴,刮骨疗毒,方能重生。”
“所以你就勾结外敌,引狼入室?”云为衫试图用言语激他,同时暗暗冲击被封的穴道。
“无锋?”宫唤羽嗤笑,“他们不过是我借来的一把刀,用完了,自然要折断。至于你,云姑娘,你是这把刀上最锋利的一刃,也是我最关键的一步棋。你的‘逃脱’,会坐实你的罪名,也会让宫子羽方寸大乱。一个心神不宁的新执刃,在即将到来的风波中,更容易被……引导。”
云为衫心下一沉。宫唤羽的谋划远比她想象的更深。他不仅要夺权,还要彻底摧毁宫子羽的威信和心志。
“你以为一切都会按你的计划进行?”
“大势已成,些许变数,无关紧要。”宫唤羽转身,将一枚药丸递到云为衫面前,“服下它,你可以恢复部分内力,乖乖待在此地。待大典结束,尘埃落定,我或许会留你一命,毕竟,你对宫子羽的影响,日后或许还有用处。”
云为衫看着那枚药丸,没有动。她在权衡,在等待。宫唤羽太过自信,这是他的弱点。
就在此时,洞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枯枝断裂声。
宫唤羽眼神一凛,瞬间闪至洞口查看。就在他分神的刹那,云为衫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刺激下,内力强行冲开一丝缝隙,她抓起地上一把沙土,扬向宫唤羽面门,同时身形暴退,向山洞深处掠去!
宫唤羽反应极快,袖袍一挥挡开沙土,但云为衫已隐入黑暗之中。
“垂死挣扎。”宫唤羽冷哼一声,并不急于追赶,反而退出山洞,对着空无一人的山林道:“看好她,别让她死了。” 暗处传来几声应诺。
……
宫门之内,钟声悠扬,继位大典即将开始。
祭坛周围,宾客云集,宫家各脉重要人物齐聚一堂,气氛庄重而肃穆。宫子羽身着繁复华丽的执刃礼服,立于高台之上,面色平静,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阴郁。他目光扫过台下,未见云为衫的身影,也未见宫唤羽。
金繁悄然靠近,低声道:“执刃,仍未有云姑娘和唤羽公子的消息。后山悬崖下的血迹已确认是云姑娘的,但踪迹到了溪边就断了。另外,查唤羽公子近半年行踪的人……失踪了。”
宫子羽心中一紧。失踪,在此时的宫门,往往意味着灭口。兄长宫唤羽的嫌疑越来越大,可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陷害云为衫?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这个新执刃失魂落魄,便于操控吗?
“加派人手,秘密搜寻,尤其是……兄长可能藏身的地方。”宫子羽低声吩咐,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他必须稳住大局,才能有机会救出云为衫,查清真相。
吉时已到,礼官高唱仪式开始。宫子羽按照古礼,一步步完成祭天、告祖等程序。就在他即将接过代表执刃权力的令牌时——
“且慢!”
一声清喝打破肃穆。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宫唤羽一身素服,面带悲戚,快步走入会场,他身后跟着两名侍卫,押着一名被缚双手、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女子,正是云为衫!
全场哗然!
宫子羽瞳孔骤缩,几乎要冲下高台,却被身旁长老以眼神制止。
“唤羽,你这是何意?今日是子羽的继位大典,岂容你胡闹!”一位族老厉声喝道。
宫唤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诸位长老,各位叔伯!唤羽并非有意扰乱大典,实是事关宫门存亡,不得不在此刻揭发!此女云为衫,乃无锋细作,昨夜潜入药房下毒被我发现,竟狠心将我击伤,掳至后山意图灭口!幸得护卫及时赶到,我才侥幸脱险,并将其擒获!”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的伤口(实为他自己所为),又指向云为衫:“在她身上,搜出了这个!” 他举起一枚小小的玄铁令牌,上面刻着无锋的标记。
证据“确凿”,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无数道或怀疑、或愤怒、或鄙夷的目光射向云为衫。
云为衫抬起头,脸色苍白,嘴唇因寒冷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但她看向宫子羽的眼神却异常清澈坚定,缓缓摇头。
她在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宫唤羽继续痛心疾首道:“子羽年幼,被此女美色所惑,深信不疑,甚至不惜为她与我对质!我身为兄长,不能眼看弟弟受蒙蔽,眼看宫门基业毁于一介细作之手!故此,斗胆恳请诸位长老暂缓子羽继位,待彻底清查无锋渗透之事后,再行定夺!”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这已不仅是指控云为衫,更是直接质疑宫子羽的判断力和继位资格!
宫子羽浑身冰凉,他终于明白了宫唤羽的全部计划。陷害云为衫,一石二鸟,既能打击自己,又能以“肃清无锋”为名,顺理成章地延迟甚至剥夺自己的执刃之位!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宫子羽身上。他该如何应对?是力排众议保护云为衫,坐实“被美色所惑”的指控?还是大义灭亲,亲手将可能被冤枉的云为衫推入深渊?
高台之上,年轻的准执刃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跪地痛哭的兄长,扫过台下泫然欲泣却目光坚定的云为衫,扫过神色各异的宫门众人。
他知道,这一刻,他的选择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
在万众瞩目下,宫子羽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祭坛:
“兄长所言,事关重大,不可不查。然,继位大典乃祖宗定下的规矩,岂因一人之言而中断?”
他一步步走下高台,走向云为衫和宫唤羽。
“云姑娘是否有罪,需经宫规审判,而非当众定论。至于我是否受蒙蔽……” 他停在宫唤羽面前,目光如炬,“不劳兄长费心。令牌可伪造,伤口可自残,唯有真相,经得起推敲。”
他弯腰,亲手扶起宫唤羽,力道不容拒绝,同时看向押着云为衫的侍卫:“放开她。在审判之前,她仍是宫门的客人。”
宫唤羽没料到宫子羽如此强硬,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被悲愤掩盖:“子羽!你竟如此执迷不悟!”
“非是执迷不悟,”宫子羽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而是身为执刃,当明察秋毫,不枉不纵。兄长既指证云姑娘,便请一同接受调查吧。毕竟,你为何恰好在昨夜出现在药房附近?又为何能如此‘巧合’地擒获武功不弱的云姑娘?这些疑点,也需要弄清楚。”
局面瞬间逆转!宫子羽不仅没有落入陷阱,反而将了宫唤羽一军,将他也拖入了嫌疑之中!
祭坛上下,一片寂静。众人看着这位年轻的执刃,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他温和外表下的锋芒与决断。
宫唤羽脸色微变,正欲反驳,突然——
“报——!” 一名护卫惊慌失措地狂奔而来,“执刃!各位长老!不好了!山门、山门处发现大量无锋刺客踪迹,他们、他们攻上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隐约传来了兵刃相交的喊杀声!
真正的风暴,在这一刻,终于降临!
宫门大乱,宾客惊慌四散,侍卫们纷纷拔出兵刃。
宫唤羽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快意,但面上却满是焦急:“看!我说什么!无锋果然来了!定是这细作里应外合!”
宫子羽一把将云为衫拉到自己身后,无视宫唤羽的指责,厉声下令:“启动防御阵法!各脉依预案坚守岗位!保护宾客安全!”
命令一道道传下,混乱的场面稍稍得到控制。
宫子羽趁乱低头,在云为衫耳边极快地问道:“是你的人?”
云为衫立即摇头,语气肯定:“不是!无锋的计划是在大典后动手,这太早了!而且……规模不对,这像是倾巢而出,不符合无锋一贯的风格!”
宫子羽心念电转。如果不是无锋提前动手,那会是谁引来了他们?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宫唤羽!他不仅要搅乱继位大典,还要借无锋之手,重创甚至毁灭宫门现有力量,为他所谓的“清洗”铺路!这是个疯子!
“跟紧我。”宫子羽紧握云为衫的手,此刻他已顾不得避嫌,也完全相信了她的清白。他必须立刻稳住局势,应对外敌,同时揪出内部的毒蛇。
宫唤羽看着并肩而立的宫子羽和云为衫,眼中杀机毕露。他的计划出现了一些偏差,但无妨,混乱之中,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比如,执刃不幸战死,而细作云为衫,自然是完美的替罪羔羊。
他悄悄对暗处做了一个手势。
混在侍卫中的几个心腹微微点头,刀锋微转,目标悄然锁定了宫子羽和云为衫。
硝烟弥漫,杀声震天,宫门的至暗时刻,来临了。而在这血与火的考验中,真情与阴谋,忠诚与背叛,将一一现出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