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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寒衣调 > 第206章 再见慕容楚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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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两个相貌极为相像的人,冥冥中是相互有感知的。

南流景不知自己这一觉昏睡了多久,他只知道,待他再次醒来时,已然不在西蜀婆娑河,而是身处临安城。

没错,就是十年前他遇到江夜雪的那个临安城幻境。

眼前景象皆与十年前他来时一般无二,卖伞的大婶和卖灯笼的大娘相互唠嗑,扛着糖葫芦的青年正卖力吆喝,五六个孩童嬉戏打闹。

人群中正盯着他的四五个大汉,那贪婪的眼中尽是算计。

“这是……重回青云幻境,回到了小时候?”

南流景右手扶着还有些恍惚刺痛的脑袋,目光扫视着四周,对现在的处境有了大概的了解。

突然,他发觉手感不对,猛地睁眼查看自身——现在的他仍是少年模样,并不是十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险些被抓卖掉的稚童。

思及此,南流景下意识看向本该盯上他的那群恶人,可人流攒动,早已不见他们人影。

像是意识到什么,他赶忙朝一个方向追去。

那些人方才的眼神不是在盯他,而是盯上了他身侧抱着糖葫芦离开的小女孩。

还是熟悉的偏僻狭小胡同,熟悉的四五个粗壮大汉躺在地上哀嚎求饶。

南流景捡起掉在地上冰糖葫芦,施法清除泥土,将其递给被吓哭的小女孩,声音不觉放软,“别怕,坏人都被打跑了,没事了没事了。”

小女孩紧紧攥着糖葫芦,眼泪珠子却怎么也止不住,她小嘴一撇,顿时抽抽噎噎起来,“呜呜呜……哥哥~怕怕~,要娘亲~娘~”

“哎,不哭不哭啊!”小女孩一哭,南流景顿时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哄人,“哥哥带你去找娘亲,不怕啊,我们马上就去!”

他一边生硬地哄着人,一边抱起小女孩往原来的街道走。小女孩不过五六岁,大人定然不会让其独自外出,所以其家应当就在附近了。

不出所料,南流景刚带着小女孩走出那片巷子,便遇到了四处寻人的年轻夫妇。

目送转悲为喜的一家三口离开,南流景停在原地,却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整个人仿佛又恍惚起来了。

脑海中不断浮现刚才所经过的一切,他轻喃着,“小孩、狭窄胡同、那五个恶霸……等等!江叔——!”

如果除了他,一切都没变的话,那么江叔一定也会路过那个胡同,会出现在那里!

南流景立马转身往回赶,明明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可他只想快点,再快点,他怕慢了一息便就错过了那个人。

“江叔……你还会出现吗?”

当天色骤变,豆大的雨滴落下,南流景回到原本他遇到江夜雪的死胡同时,他心中便有了答案。

那里没有路过的江夜雪,有的却是手执红梅伞,腰间配柄雪亮长剑,气质清冷孤傲的白衣仙人。

仙人就站在那里,不似恰巧相逢,倒似专门在此等人。

“怎么会是他?!”南流景怔住。

持伞人眉眼似与他分毫未差,却又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慕容……先生?”他脱口而出的称呼不觉带着几分震颤。

那人正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慕容楚衣。

“南流景,好久不见。”慕容楚衣微微颔首,唇角竟带着浅浅笑意。

他上下打量一番南流景,迈步上前,“你现在的情况,貌似不太好。”

冰凉雨水戛然而止,头顶绽开的红梅伞,为南流景隔绝了漫天雨幕。

雨中同行,南流景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见到慕容楚衣就有种亲切的感觉。对方未发一言,他便下意识跟上,连追问的念头都没来得及升起。

他小心打量着走在他身侧的人,十年前初见慕容楚衣时并无多少感触。

而今再见,他不住惊叹——眼前人与自己仿若镜中倒影,初看时虽觉别扭,可对视的刹那,又觉这份相似无比自然,仿佛他们本就该如此。

南流景这下是真的理解,为什么那年他编得漏洞百出的谎言,竟还能把江夜雪骗着的原因了。

这般相像的两个人,任谁来了不迷糊。

少年好奇的打量,慕容楚衣自有感应,微微侧头,对上少年视线,“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相似的皮囊而已,何须如此在意。”

偷看被抓包,南流景不自然挪开视线,“倒不是觉得奇怪,只是对您感到亲切,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南流景觉得或许“一见如故”这个词可以解释。

“是吗?”慕容楚衣淡淡应着,却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南流景也不在意这回答,转而问起了心中的疑惑,“方才听慕容先生唤我名字,先生认得我?可我与您,也只匆匆见过一面。”

如果慕容楚衣是因为十年前那次相遇认得他,那该唤他“易真”或是“慕容真”才是。

“南流景”这个名字,是他拜入长留后才取的,而慕容楚衣并非身边人,怎会知道这个名字?

可慕容楚衣仍旧避而不答,“你在这里的时间是有限的,不打算问问其他东西,比如……江夜雪?”

“江叔……”

许是错觉,南流景竟觉得,慕容楚衣在念出“江夜雪”三字时,居然带着三分迟疑。

他本想细究这份异样,却因对方提起江夜雪而心生怅然。少年身上的蓬勃朝气肉眼可见地被落寞纠结取代,连指尖都透出几分凉意。

“江叔……”脑海中浮现那人身影,南流景抿紧唇,抬眸看向身旁之人,半是欣喜半是警惕,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欣喜是因为,时隔十年,终于有人和他肯定江叔的存在。可警惕也是因此。

这十年,他曾向不少信任之人提过江叔,可他们却安慰他说,那只是幻境中虚拟而出的幻影,即使有原型人物,也断不可能还存在至今。

许是被否定得太多,不知不觉中,江夜雪已然成了他心中渴望却又不愿提及的疤。

雁过尚且留痕,可他却寻不到那人半点踪迹。

不是没有自我怀疑过,可记忆中,那人逐渐流逝的体温,一次又一次告诉他:那些生死与共,从来不是虚幻。

不归陵重逢,带来了满腔的喜悦。可江夜雪的再次消失,也成了他心底执念爆发的导火索。

他遍寻线索不得的人,现在却有人告诉他,说知道关于其的一切,要说没有其他心思,南流景是不信的。

他是有欣喜,但也不得不心生警惕。

“慕容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南流景短短几息里就想了这么多,慕容楚衣却是抬头看向漫天雨幕,音色平淡:“流景,不是我想说什么,而是你想知道什么。”

说着,他音色渐沉,“你该是明白,你会再次来此,是因为心中执念。”

“您、您怎么知道?!”南流景怔住。

与此同时,在婆娑河时被心魔操控的记忆翻涌而上,南流景垂眸掩住眼底暗潮,喉间泛起苦涩,指尖无意识攥紧衣角。

身为云梦少主、淡梦首徒的南流景,竟将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当作执念,甚至演变成了心魔,这事任谁听了不觉得荒谬、可笑。

可事实就是如此。

南流景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玲珑骰子,指尖落空的瞬间,他才恍然惊觉——那骰子早已在江岁新盛怒之下,被碾碎成了齑粉。

“师兄……江叔……”他低喃,突然苦笑起来,并没有否认,“慕容先生,您是不是也觉得我的执念很突兀且奇怪?”

他以为慕容楚衣会与其他人一般想法,可慕容楚衣对此却淡淡摇头。

“执念、心魔,并非一朝而生,只是你将它掩饰得太好,埋藏得太深,教人不易察觉罢了。”

清冷悦耳的嗓音入耳,竟奇妙地驱散了南流景心头的些许苦涩,让他感到安心。

慕容楚衣垂眼看着少年,敛去面上那层生人勿近的疏离,语调放缓,“一切的起因,皆是因为那个谎言,对吧?”

心事一再被猜中,南流景沉稳神情寸寸龟裂,抬眸震惊对上慕容楚衣视线。

慕容楚衣恍若无所觉,自顾自接着道:“十年前,江夜雪曾救你两次,一次是他无意之举,一次是以死为你破局。你觉得他因善心而助你,可你却欺骗他,致使他受牵连而死。”

南流景下意识点头,攥着手心的力道更重几分,面上尽是慌乱,“是我的错,我、我不该骗他的。”

慕容楚衣还是摇头:“相逢即是缘分,最终结果如何,是不论对错的。”

“其实,你很明白,夜雪那时的选择与你并无太大关系,是生是死,皆是他自己的意愿。”

简单来说,江夜雪以死破局这一个选择,是无关南流景以及他撒的谎。

江夜雪终会发现他身处幻境中,就算没有南流景,为了破局,他终究还是会这么做。

而这些道理,慕容楚衣不信南流景不懂,就算他不懂,他家中的长辈也会细心疏导。

可不知道为什么,南流景偏偏就钻进了死胡同里,并且出不来。

该说不说,南流景这孩子是有点子缺心眼在的。

慕容楚衣看着少年再次低垂想要逃避的眉眼,不由得轻叹一声,“罢了,此事暂且不谈。那就说说,在你眼中,江夜雪是个怎样的人吧?”

根据他育徒多年的心得,小家伙们早就听腻了大道理,要想知道他们心里究竟怎么想,还得从他们感兴趣的地方入手。

而南流景如今最在意的,便莫过于江夜雪了。他需要的不是否定,而是肯定。

果然,南流景沉默逃避的神色逐渐褪去,沉思一番后答道:“江叔……他应是个极好的人。”起码他待他是极好。

“极好?”慕容楚衣脚下的步子顿住,反问:“不过只见过两面,你都不了解他的过往,缘何觉得他会是一个好人?”

慕容楚衣音色渐沉:“若我说,他曾为一己之私害死数万保家卫国的将士,为了私欲残害亲近之人,偏执成狂,你还觉得他好吗?”

江夜雪好吗?不过是用慈悲做的幌子罢了。纵使身世凄苦,可屠戮将士、残害至亲,这般罪孽深重之人,纵有千百般可悲可怜可叹之处,又如何担得起一个“好”字?

骤然知晓这些,南流景瞳孔收缩,踉跄着后退半步,出了红梅伞的范围,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却不及慕容楚衣的话带来的寒意。

他猜过江夜雪或许不是一个善人,却没想到竟会残忍至此。

南流景喉头哽咽,嗓音嘶哑哽咽,可却只问道:“您说的,可都是真的?”

“你若信我,便是真;若不信,便是假。”慕容楚衣上前一步,重新为南流景挡下刺骨的雨水。

他原以为少年对他所言会厉声反驳,不曾想少年竟是沉默接受了。

“我信您。”南流景眼中似乎泛着点点水光,他说着信,却忽而问道:

“所以,您可以能告诉我,他是经历过什么方才会变成这样的吗?”

他可以信江夜雪曾是十恶不赦之人,但他更想知道江夜雪是为什么而变成这样的。

人性本善,恶人并非生来便是恶人。人作恶,或是被身处局势所逼迫,或是自小被扭曲了认知,种种原因不计其数。而其中因果酸涩唯有亲历者方知。

他想知道作恶的起源,他想更多地了解他。

可是,慕容楚衣只淡漠地看着他,眼底闪过种种复杂神色,却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

二人骤然沉默,唯余雨落滴答滴答。

“流景,”半晌,慕容楚衣率先打破僵局,指尖在伞柄上收紧,似在斟酌字句:“你当真愿意与他牵扯上,即便这羁绊会将你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恍惚间,南流景觉得天地万物骤然一静,唯闻他们两人间从平缓到急促的呼吸声。

南流景不明白慕容楚衣为什么突然这般问,但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很重要,他必须回答。

他正欲开口,可在对上慕容楚衣视线时,骤然顿住——明明是问他的问题,但慕容楚衣貌似比他还紧张。

因此插曲,南流景到了嘴边回答变成了:“慕容先生,这份羁绊可是还有其他意思?”

“确实。”慕容楚衣没有回避,直言道:“流景,你分得清你心中的执念是因对江夜雪的愧疚而起,还是因为其他心思吗?”

“我……”南流景自然分得清,可最后他还是犹豫了。

他想起了他心魔发作时说过的一句话——“我对他许是真生出了痴念。”

他从未想过,除了愧疚之外,自己对那人还藏着其他情愫。那场心魔发作时吐露的真言,竟是将他深埋心底的隐秘心思彻底摊开。

他竟对相识不过半日的男子,生出了痴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