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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十年。

这十年,对惊鸿界那位高高在上的苏总督而言,或许只是账本上几行数字的跳动;

对灵溪界外的诸天万界来说,或许只是又一场乏善可陈的、发生在边陲角落的殖民地治安战。

对修士而言,这十年,却像是一场永远醒不来的、被无限拉长的噩梦。

灵溪界,云都,下城区。

战争,如同最无情的刻刀,早已将这座曾经辉煌的修仙巨城,雕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上城区,是擎天高塔的阴影所笼罩之地。

那里,空气中依旧流动着由“零点真空能反应堆”榨取出的精纯的灵气。

道庭的“民主官”们、那些富有的“提督”们、以及少数依附于他们的本土权贵,居住在窗明几净、阵法守护的楼阁中,享受着与这末世格格不入的体面。

而下城区,则是体面的对立面。

这里是废弃的工业区、坍塌的民居、以及被改造成巨大贫民窟的地下管道系统。

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酸腐味、劣质灵酒的发酵味、以及金属锈蚀与绝望混合而成的、独特的铁锈甜气。

一家由报废的符箓商店改造而成的地下酒馆内,昏暗的灵气灯有气无力地闪烁着,

光芒勉强照亮吧台后那几桶标着“军用特供·乙醇灵酿(稀释版)”的金属大桶。

几个衣衫褴褛、神情疲惫的散修,围坐在一张由装甲板焊接而成的桌子旁,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被这该死的世界抽干了。

“……妈的,这个月的灵气配给,又他妈克扣了三成!”

年轻的修士小赵,将手中那枚刻着数字“2”的金属灵气券狠狠拍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再这么下去,老子这元婴期的修为,怕是都要跌回金丹了!”

“到时候,别说出城抓‘深海’,怕是连驱动这身破烂法器都费劲!”

邻桌,那个被称作张老、头发花白得像一蓬枯草的老修士,正用他那只仅剩的独眼,盯着杯中那浑浊得如同泥浆的“灵酿”,

闻言,只是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嗤笑。

“知足吧,小子。至少你还有得领。”

张老慢悠悠地说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想想,十年前,那些自诩正道、满口仁义道德的‘好人’,现在都去哪了?”

“要么,是在那场‘决战’里,被虫子啃得连渣都不剩;”

“要么,是倾家荡产,把祖宗十八代的棺材本都掏出来,买了一张去‘惊鸿界’的单程票,当那里的‘二等良民’去了。”

“能像我们这样,坑蒙拐骗、偷鸡摸狗,还赖在这鬼地方活下来的……”

他顿了顿,独眼中闪过一丝自嘲的精光,

“……本身,就说明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这日子,也他妈没个盼头啊!”

小赵愤愤不平地灌了一大口酒,呛得他连连咳嗽,

“道庭那些‘冻肉罐头’呢?”

“以前不是跟下饺子似的,一船一船地往战场上扔吗?现在怎么也见不着几个了?”

“还有那些‘提督’!一个个把自己的‘舰娘’当宝贝疙瘩似的供着,天天在上城区开茶会、搞沙龙,就是不肯往前线推进一步!”

“他们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干嘛的?”

一直沉默着擦拭断剑的兰姐,终于抬起头,她那张因缺乏灵气而显得过分消瘦的脸上,勾起一抹讥讽,

“他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送命的,傻小子。”

“以前虫子势大,他们不得不打,那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投资。”

“现在战线稳定了,大家井水不忘河水,做做生意,抓几艘落单的‘深海’卖钱,不比去啃虫巢那块硬骨头香吗?”

兰姐将断剑擦拭得雪亮,声音也如剑锋般锐利,

“你指望他们为灵溪界出生入死么?”

“那……那道庭呢?道庭就这么看着?这灵溪界,不是他们罩着的地盘吗?”

小赵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这话一出,整个酒馆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动作僵硬地看向了小赵,眼神复杂,有怜悯,有嘲弄,更多的,是一种共同沉沦的麻木。

良久,还是张老打破了沉默。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中,仿佛带走了他身上最后一点生气。

“小子,你当初在闭关,不知道。”

张老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坟墓里的回响,

“你真以为,道庭没尽力过吗?”

他的独眼中,倒映着昏暗的灯光,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三年前……”

“……那会儿,所有人都以为,这该死的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

“道庭,是真的下了血本了。”

“那阵仗……啧啧,我活了几百年,做梦都梦不到那么大的场面。”

他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味什么,

“你们是没见过,那会儿的‘冻肉’,跟咱们现在见到的那些消耗品,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每一具义体,都闪着金光,用的都是最顶级的灵材,上面的符文,我隔着八百里都能感觉到那股子锋锐的杀气!”

“那不是消耗战,是质量战!”

“道庭的工厂,就建在战线后方,巨大的悬浮熔炉二十四小时不熄火,一边是成吨的硅锭、碳基纤维扔进去。”

“另一边,就是一架架崭新的战争傀儡开出来,直接冲上战场!”

“前线,就是工厂!工厂,就是绞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