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夜禁的梆子声响彻襄平,街巷逐渐陷入死寂,只余下巡逻队甲叶碰撞的清脆声响。
然而,在这片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张蓄谋已久的大网,正以都督府为中心,骤然收紧……
中书省,灯火通明。
中书令刘放拿着方才刚刚拟好的诏书,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那张素来儒雅的脸上,露出一种赌上身家的决绝。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用力推开门,对着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心腹沉声道。
“备车,入宫,就说有卢龙塞八百里加急军情,需立刻面呈陛下!”
“喏!”
马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疾驰,畅通无阻。
手持中书令腰牌的刘放,顺利通过了层层关卡,直抵宫门。
“刘令君,夜禁已至,陛下早已歇下,若无要事……”
守门的宫中卫士统领面露难色。
“放肆!”
刘放厉声喝断,眼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威严。
“卢龙塞军情万急,汉军或有异动,若耽误了军国大事,你担待得起吗?速速打开偏门,让本官进去!”
卫士统领被他这番话唬得一愣,又见他神情焦急,不似作伪,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挥了挥手。
沉重的偏门在“嘎吱”声中,开启了一道通往深渊的缝隙……
就在这道缝隙开启的瞬间,街道的阴影中,无数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涌出,不过几下就将这守门的卫兵尽数剿杀!
为首一人,身披重甲,手持长刀,正是征东将军高览!
在他身后,是百余早已集结完毕的宫中卫队精锐,他们袖口都系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白布,行动间悄无声息,杀气凛然。
“快!封锁宫门!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喏!”
高览眼看宫门禁卫被全部剿杀,立刻低声喝令,在己方尽数冲入宫城后,将宫门彻底封锁……
几乎在同一时间,司马府的部曲精锐,在司马懿三弟司马孚的率领下,包围了尚书仆射蒋济的府邸。
“蒋仆射,我家兄长有请。”
司马孚一身戎装,立于府门前,声音平静,却让府内手持兵刃的家丁们不敢妄动。
蒋济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他看着门外那黑压压的甲士,瞬间明白了什么。
“司马懿他想干什么?他要造反吗!”
“家兄只是想为大燕寻一条活路。”
司马孚的回答滴水不漏:“蒋仆射是聪明人,该知道如何选择。是与那将死之人一同沉沦,还是与我等共创新局,只在你一念之间!”
蒋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奉命执掌飞影的内部情报,却对如此大的行动后知后觉,显然,司马懿依旧把持着飞影的内部事宜,使得他变成了一个瞎子,聋子!
他看着司马孚那双与司马懿如出一辙的、深不见底的眼睛,所有的抵抗意志都在瞬间瓦解。
他知道,自己若说一个“不”字,今夜的蒋府必将血流成河,而他蒋济,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
“……备马,吾随你同去便是。”
蒋济苦涩又无力的回答着,只身随着司马孚离开了自己的府邸。
而城外的燕军大营。
王基与徐质手持高览的兵符与刘放伪造的诏令,纵马驰入。
“奉燕王令,都督司马懿令!”
王基声如洪钟,“城中大将军曹真与奸党作乱,不利于陛下!遂命各部即刻整备,与我等入城护驾,清剿叛逆!”
将领们将信将疑,但兵符与诏令皆是真品,再加上司马懿数次大战积累起来的巨大声望迫使他们相信了王基。
很快,上万大军被调动起来,朝着灯火通明的襄平城碾压而去。
至此,宫门已破,中枢已控,大军已动。
司马懿的这张大网,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王宫,寝殿。
“陛下!陛下!不好了!”
内侍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凄厉。
“何事喧哗!咳!咳!”
好容易睡着的曹丕猛地被惊醒,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高……高览将军……他……他带兵进宫了!”
“你说什么!”
曹丕闻言如遭雷击,愤恨的怒吼道:“高子奂!朕待他不薄啊!”
话音未落,曹丕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面前的内侍,急切道:“快!找到皇后!让他带着睿儿离开宫城,快!”
“陛下,那您!”
“别管我!快!”
“喏!”
曹丕看着宫人快步从后门离开,随即挣扎着想要起身,可久病的身体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就在这时,殿门被轰然撞开,高览一身重甲,手持滴血的长刀,大步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是那个他曾经极为倚重,助他登上帝王宝座的重臣,司马懿!
“高览!司马懿!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曹丕指着二人,目眦欲裂,因愤怒和恐惧,蜡黄的脸都涨的通红,显然郁愤难平。
司马懿并未理会他的嘶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缓缓走上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极尽嘲讽的弧度。
“陛下?不,曹子桓,你已经不是陛下了!”
司马懿的声音很轻,却如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曹丕的心上。
“狼心狗肺的东西!朕待你不薄啊,你竟敢忘恩负义!”
曹丕嘶吼着,将案上的汤药狠狠扫落在地。
“待我不薄?”
司马懿嗤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
“是在我平定高句丽,助你曹丕成就帝业后,却夺我兵权,从此再不让我接触兵事,还是在我助你击退刘瑁后,却依旧猜忌提防,派我去三韩送死?
曹子桓,你扪心自问,自你坐上这位置,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鸩杀先帝是为不忠,弑杀亲父是为不孝;杀死大哥是为不仁;背弃袍泽是为不义!
你胸无大志,连魏国的半壁江山都保不住,却依旧刚愎自用,你根本不配为君!
大好江山,在你手中一步步沦丧!从坐拥半壁到屈居辽东一隅!你还有何面目,妄称天子?”
“你……你……”
曹丕被司马懿这番诛心之言气得浑身发抖,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胸前的锦服。
他指着司马懿,浑身颤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曹氏的气数,尽了。”
发泄过后,司马懿的眼神变得冷酷无比。
“辽东这艘破船也该换一个舵手了。只有我司马懿,才有能力带着辽东数万军民,与刘瑁再斗一场!你曹家,该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