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常乐说得语气平静,但曲楠楠不用抬看,都知道他的脸部表情必定十分狰狞。十年的准夫妻,她对常乐的了解,由表及里,由最突显刚硬的部位,深入到最隐蔽柔软的内心。她太了解他了。
曲楠楠决定迂回劝说。
她伸直胳膊,两个手指着土岭下面蛛网一般的沟岔,轻声说:“曲家渎是排污系统的枢纽。自它而下,还有很大的区域,靠这些沟渠相连。改变曲家渎的水质,需要系统化治理。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另外选择排污沟,将云梦城的污水转移排走。而另一种是,建立污水净化系统,提高整个云梦地区的水质。这两种办法,都不能绕开湘湖,也不可能避开钱德沐。老常,我们自己办不了。”
常乐也是实干家,并不是只会画大饼的政客,他当然知道曲楠楠的话有道理。
常乐沉吟了一会儿:“楠楠,治理水污染,不能急于一时。而这次的良机,稍纵即逝。你想一想,考古队失踪惊动了军地两届。牺牲了十几名战士,才把考古队救出来。最重要的是钱德沐的妹妹居然混进了考古队。这是我们击败钱德沐的最好机会,以后不会再有了。楠楠,我答应你,等击败钱德沐,我入常成功之后,就完成你的心愿。”
“不,我要你放过钱德沐,不要落井下石。”
“楠楠,你疯了吗?新区竞争,目前是三国争霸的局面。两浙优势雄厚,我们比不得。湘湖新区是我们津阳新区的最大对手。如果放过钱德沐,而湘湖新区最终成功。不仅仅你的津阳新区老大的位置没了,津阳发展更要迟滞下去。于公于私,你都不应该啊。楠楠,那个钱德沐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放弃原则的帮他说话?”
常乐终于问出了他心中的困惑。怎么回事?眼前的小情人向来温顺,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一只温柔可亲的小绵羊。今夜麻烦了,好像得了羊癫疯,性情大变,一再违拗自己,为钱德沐开脱,他俩是不是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差不多十年了,曲楠楠都陪在常乐身边。据常乐所知,曲楠楠的家乡虽然在湘湖,但她并没有和湘湖高层有直接的接触。常乐生性谨慎,对身边长期共枕的女人,摸得门儿清。因为,他不想葡萄架倒、后院起火。
今天,曲楠楠的一反常态,令常乐心中隐隐不安渐渐压抑不住了。彷佛那不安是窝在阴影里的怪兽,专等太阳下山,就跳将出来横行乡里。
曲楠楠没有看常乐,神情也没有变化。她用细白的手指,拢了拢耳边被晚风吹散的长发,望着远处光亮的地方,声音格外温柔。
“老常,我父母早亡,吃百家饭长大,后来被云梦福利院收养。福利院供我我读书,我拼命的读书,后来去津阳读大学,工作后一直留在津阳,直到遇到了你。”
“你是想说,你从来没有见过钱德沐吗?”常乐断定曲楠楠与钱德沐有关系,语气非常不耐烦,急急打断曲楠楠的话。
“我没见过钱德沐,不过那所福利院是钱家开的,现在归属钱怡然名下。”
“胡说八道,私营福利院早就取缔了,除非他们湘湖敢顶风作案。”
“老常,十几年前,私营福利院不仅存在,还,还挺多,钱家开的福利院是最大的。”
常乐冷静下来:对啊,十几年前,的确有私营福利院,那么曲楠楠说得话,可能是真的。他俩交往之后,常乐曾经派人去调查过曲楠楠的家庭背景。曲楠楠的确是父母早亡,在福利院长大,受社会资助,读完大学的。
常乐心情缓和了一点:“好吧,既然是他们钱家养大的你,我就放钱德沐一马。”
曲楠楠知道常乐秉性执拗,她有点不相信:“真的?咱俩拉钩。”
常乐哈哈一笑:“拉钩就拉钩。其实拉钩算啥,不如咱俩赤诚相见,进行一次无间接触。你肯定就相信我了。”
两人真的伸手指拉钩,常乐就势一拉,曲楠楠扑倒在他的怀里。
“楠楠,你得好好补偿我。就在这儿吧。”常乐忽然兴奋起来,开始乱摸乱啃,上下其手。
曲楠楠娇嗔一声:“你好坏”,她嗲声嗲气的轻喊:“常——大——哥——”
一声娇嗔,常乐立时意醉神迷。不过来感的不仅有他,还有浩瀚的云梦泽。
土山的东面,云梦泽的深处,彷佛听到了曲楠楠的娇嗔,猝然窜起一支烟花。
与普通的烟花不同,这朵烟花飞得很高,仅有一种颜色——亮亮的白色。烟花落得很慢,把远处黑沉的夜空,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仿佛太阳要从里面掉出来。
曲楠楠的皮肤白皙,在白烟花的映照下,似乎更加温润洁白。
常乐笑了:“你们云梦人,好奇怪哩,你们这里的习俗是半夜娶亲放烟花吗?”
“老常,烟花升起的地方,好像是亭山那边。”
“你确定吗?”
“不能确定,不过,那里肯定是水,没有人家的。云梦泽方圆八千里,村落多在外围,泽里面群岛上的村落屈指可数。”
常乐猛地一拍大腿:“常乐啊常乐,你这个吊兵,才退伍几年,把照明弹都忘了。”
“照明弹?哪里来的照明弹?”
“这是四十毫米,高度达到两百米的照明弹。嘿嘿,他娘的,黄镇疆恐怕是要搞大动作了。”
“什么大动作?”
“他娘的,如果我没猜错,黄镇疆要毁尸灭迹。楠楠,上车上车,回市里,路上说。”
“你不是答应我不管了吗?”
“我答应你放了钱德沐。楠楠,这么短的时间,黄镇疆绝不能把牺牲的战士抢出来,他大概要炸掉那两座岛。如果真是那样,我绝不放过黄镇疆。他娘的,老子是战场上滚过的人,最珍视战友情谊。老子最恨丢弃战友不管的兵痞子。”
常乐的直觉是正确的。黄镇疆下了命令,要在天亮之前,炸掉龙王庙。他的要求非常明确:要作成演习失误,弹药爆炸,误炸龙王庙。这样的事情,他没有交给别人,还是让他的心腹爱将邢天明去干。
原来,酒宴结束后,黄镇疆和钱德沐就被钱怡然叫去了。
面对浑身酒气的大哥和老公,钱怡然蹙着鼻子、皱着眉头,提出了她的担心。
“镇疆,被蛇咬死的士兵有多少?”
“天明查验了。八名战士都死了,还有,我的警卫员也牺牲了,总计十二人。”黄镇疆痛苦地抓着头发“小李、小张跟了我好久了,而另外两人是临时加入的,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钱怡然问:“大哥,镇疆,这次的事,你俩想过没,打算怎么办?”
钱德沐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办?明天派战士进去,把遇难士兵的遗体捞出来,通知家里人来,好好抚恤。我们地方上还要为牺牲战士送锦旗,送抚恤金,表彰他们为救失踪群众奉献生命的义举。总之,把这件事情做得风风光光的。”
“大哥,你傻了吗?这种事得压下去,不能公开。”钱怡然声音突然拔高了。
“妹子呀,还能怎么压?徐长卿、常乐都在场,他们可眼睁睁看着。对了,还有电视台的着名记者倪秋萍和赵祥中。我就是想压,可已经压不下去了。”
钱怡然冷笑了两声:“法官断案还要证据为准,讲究人证物证具备,才能下结论。没错,考古队失踪过,可是经过钱省长坐镇指挥,以及黄将军的积极配合,全部安全救回。这些考古队员们都是人证。哥,你的政绩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