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令征的动作,裴缙心中一凛,依然察觉到事情不好,脸色微变,正要揭穿秦令征道貌岸然的真面目,却已是来不及。
见柏鸢走近,秦令征刚刚还从容不迫的气场瞬间溃散。
裴缙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目光躲闪的后退半步,哑声说出令他呕血的茶言茶语:
“……我知道裴少看不惯我和柏鸢走的近,心里还记恨着刚才坐车的事,但大家都是体面的人,你在柏鸢的宴会上当众羞辱我,岂不是叫她也跟着难堪……柏鸢!”
说着,秦令征眸光轻抬,像是刚看见柏鸢走过来似的,颤着睫毛急忙改口道:
“是我不小心没拿稳酒杯,柏鸢,不关裴缙的事……”
不等柏鸢说些什么,秦令征身后的发小们最先看不下去,故作义愤填膺地维护道:
“征子,你替他辩解干什么?”
“你这可是端枪的手,就连何老都夸赞过……军二区墙上可还贴着你的辉煌战绩呢!哪至于连个酒杯都端不稳!!!”
“几年不见,怎么越活越窝囊了,你忍得了这口气,我可忍不了,你不说我说!鸢姐,是裴缙他——”
“我们原本和征子聊的好好的,裴缙突然走过来对着征子就一通冷嘲热讽,征子好脾气不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拦住征子的路,还故意把酒泼到征子身上……”
其余人也跟着连连附和,齐心协力将矛头对准裴缙。
“事就是这么个事,鸢姐,裴缙是您带来的人,我们旁人不好说什么,您一向公正严明,大伙都再清楚不过……”
这就是明里暗里朝柏鸢讨要说法了。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数落和诉苦,柏鸢先侧眸看了眼铁青着脸百口莫辩的裴缙,又看了看「我有委屈但我不说」的秦令征。
“是这样吗?”
裴缙冷哼一声,不屑于辩解,倔强道:
“你都下定论了还来问我?”
秦令征则又适时维护道:
“真是我不小心,你别怪他,柏鸢,我——嘶~”
话没说完,秦令征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后半句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他条件反射般抬手捂住自己的腰腹,脸色略微惨白,额间已然布满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我、我没事。”
停顿了片刻之后,秦令征这才颤抖着声线低声道,只是按住腰腹的手更加用力。
柏鸢顺势看去,正好能看见对方洇湿胸口的酒水顺着布料染了一大片,一直延蔓延至腰腹处。
而对方手指缝间也隐隐能看见部分阴影,不知是酒,还是伤口久治不愈洇出的血渍。
见状,将秦令征此时的刻意隐忍尽收眼底,柏鸢眉梢微蹙,心知伤口与酒精会带来各种刺痛,也知道秦令征此刻不是装的,恐怕是真疼。
遂一把按下他捂着伤口的手腕,低声道:
“别动,当心感染。”
如果是白酒,那就是消毒。
但红酒杂质多,敷在伤口上更易发炎。
当务之急不是分辨谁对谁错,而是进一步处理秦令征的伤口,防止刚消停没两天的创伤「再次」恶化。
“柏鸢……”
见柏鸢虽然没斥责裴缙,却一上来就关心自己的伤势,秦令征小狗似的眼眸顿时湿漉漉地看着她,心中无比熨帖,指尖微动,轻轻反握住她的手。
他又抬眸看了眼裴缙,欲盖弥彰道:
“我先去换身衣服,你就别跟着了,去看看裴缙……”
看着秦令征这茶气冲天的模样,裴缙气得牙根直痒痒,只恨不能当众冲过去撕烂秦令征那惺惺作态的嘴角,
见对方再次提及自己,被激起逆反心理的裴缙吊着一口气,双手插兜把都一扭,哼声道:
“看我干什么,我又没病殃殃……没劲……”
大男人摆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给谁看呢?
呸!恶心!
裴缙话音刚落,跟秦令征统一战线的人里面当即就有人怒目而视,打抱不平道:
“裴少是不是太过分了?你怎么对征子的我们都看在眼里……”
“现在征子不欲把事情闹大,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跟他道个歉?”
“这难道就是裴家的家教吗?”
说前几句的时候,裴缙还不屑一顾,懒得和他们分辩,等后面那句「家教」一说出来,裴缙眸色当即一沉,扭头就要起争执。
就在这时,夹在两人之间的柏鸢抬手按在他胸口上,迎着裴缙微怔的目光,息事宁人道:
“裴缙,你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柏鸢又不是傻子,自然不难看出裴缙正在被众人排挤。
在她看来,当务之急是先处理秦令征的伤势,不让伤情进一步恶化才是关键。
而裴缙仅仅只是受了点委屈,多正常呢,等会儿私底下哄一哄就好了。
她现在让裴缙离席休息,一方面是给他平复心境的时间,另一方面,也是防止自己不在时,其他人合起伙来再欺负他。
今天这事明显就是冲着裴缙来的,难保他不会在多重刺激下头脑发热,将事情闹大到难以收场的地步。
柏鸢当然不愿意在这种宴会上出什么岔子。
那把众矢之的导火索的裴缙调来就是最好也最简单的办法。
再者,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就算她今天站出来公然袒护裴缙,但来日方长,总有她照顾不到裴缙的时候。
梁子一旦结下,那就有的闹了。
自己总不好次次都出面插手裴缙和大院里的矛盾。
再说,裴缙好歹也是个豪门阔少,要是连这点小事都要她插手帮忙才能解决,也太累赘了。
男生嘛,那么精细干什么,栽几次跟头不就成长起来了?
要是他哪天能在京里这群人精手底下平分秋色,何愁对付不了继承家业后对裴氏虎视眈眈的老狐狸们。
裴缙本身不笨,按理说应该能领会柏鸢这么做的用意。
但此时情况特殊,眼瞅着柏鸢在自己和秦令征之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裴缙心里还是一阵阵地泛堵。
尤其秦令征还总是在柏鸢看不到的地方朝他多次投来挑衅的眼神。
又在柏鸢看去时露出「我委屈,但我不说,你看我多懂事,不像他,只会让你为难」的表情。
在心里把秦令征骂得狗血淋头,裴缙一时脑热停止思考,正要当场发作,跟柏鸢好好掰扯掰扯今天这事到底谁对谁错。
柏鸢却仿佛看穿他的意图,分毫不退的目光迎上裴缙那略显错愕的湛蓝色眼眸,再次冷声道:
“裴缙,回去。”
“别让我说第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