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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声音傅初优朝着场子的方向走去,晒谷场的黄土被正午的太阳烤出裂纹。

傅初优混在拎着搪瓷缸的人群里,指尖捏着片干枯的槐树叶,伸手挡了挡悬在顶头的太阳,出来的时候应该把帽子带上的。

光听着张大娘的嗓门在她耳边就盖过周边的嘈杂声,“昨儿后半夜我看见仨黑影往李家帐篷搬箱子!铁打的罐头盒子撞得叮当响!”

她低头看着脚边的 42 码胶鞋印,鞋纹里嵌着的红土与仓库后墙的防潮层一模一样,这是今早她用草棍挑出来的。

“同志让让!治安队的同志来了!”

傅初优顺着声音朝人群让开的地方看去,张团长居然亲自来了。

想来也是,之前找着那几个的人傅初优还专门给他通气过。

张团长带着警卫员推开人群,傅初优故意往李建民母亲身边蹭了蹭。

女人怀里抱着个补丁摞补丁的布包,边角露出半块油纸,隐约能看见 “丙字号” 的红印。

傅初优用袖口擦了擦汗,声音不大却正好落进女人耳朵,“听说今儿到的是奶粉。”

李建民母亲的手指猛地收紧,布包上的线头崩断两根。

傅初优轻笑收回视线,这条藏在暗处的线终于触到了要害。

这日头正盛怕大家中暑在闹出什么乱子,张团长把大家伙带到了原来村上开大会的地方,现在就是他们治安队的地方。

刚一停下来就有人七嘴八舌的把李建民干的事情说了一遍,七七八八的张团长也是理了个大概。

一个眼神示意过去王干事把刚刚他们递上来的起子砸在在临时办公桌上,铝制起子在阳光下晃出冷光。

“说!这起子怎么在你家灶台?”

李建民梗着脖子,“捡的!俺们穷人没见过好东西!”

“放你娘的屁!” 最东头住着的小菜头举起手里的窝头,半大个孩子舞的倒是起劲。

“王大娘家丢的红烧肉罐头,批号跟你家烟囱冒的烟一个味儿!昨儿俺闻着你家炖肉了!”

人群哄笑起来,这孩子啥都没弄明白呢还扯上吃的了。

“小孩别起哄,上课去。”

“我没有!那天李婶子领罐头的时候是和我们一起的,她家没有领上这个!”

听他这么一说几个婶子也跟着到,“是,那天轮到她家刚好分量没了,那李婆子还闹了好一通呢。”

“对对,我记起来了,有这回事。”

......

趁着众人哄笑分析的时间傅初优往民兵小王身边挪了挪,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上回他领救灾物资,签名时钢笔水洇了三个墨点。”

小王立刻会意,慢慢退出去,进治安科帐篷抱出登记册。

“大伙儿瞧!” 小王翻开本子,“6 月 28 日领胶鞋,签名这儿有墨点!昨儿按手印的纸!”

李建民的脸色瞬间发白。

“俺在他家门口捡的!” 周婶举着个纸片大喊,“这不是写着物资存放地吗?”

“啥呀?”

有人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仓库第三排左数第五箱”。

“好啊,我就说昨天我碰见他怎么鬼鬼祟祟的,还说是帮着前面搬砖头去。”

“人家那是搬砖啊!是偷公家的粮!”

“领导同志,这有一有二那这李建民定然不止这些!”

“对呀,领导同志。”

“领导同志去他家找,定然还有东西!”

正嚷嚷呢,张团长还没下出个决断就听见有人又到,“还有奶粉!”

几人对视了一眼。

“小王,你带着人去李家那边看看。”

“是。”

“把李婶子带上,动作放轻些不要给婶子添麻烦。”

“是。”

李婶子自然知道自家儿子带回来的东西,这会儿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颤颤巍巍的被人带着走了。

.......

没有半个小时,治安科干事从李家帐篷搜出五个铁皮罐头,罐底的 “婴幼儿专用” 红漆字被刮得模糊,但批号清晰可辨。

“这是给那些小娃娃们的救命粮!”

赵嫂子举起空奶瓶,橡胶奶嘴被吮得发皱,“俺闺女都四天没喝奶了!”

李建民突然转向弟弟李建军,眼里闪过狠光,“昨儿不是你说‘仓库后门的锁松’?”

“放你娘的臊!” 李建军往前挣了挣,麻绳在手腕上勒出血痕,“是你说‘弄点罐头换酒喝’!还说‘反正震后没人管’!”

傅初优注意到人群边缘的狗剩在往后退。

她故意哑着嫂子提高声音,“狗剩哥,你昨儿在井台洗的布袋子,是不是装过压缩饼干?”

狗剩猛地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可傅初优说完便换了个一脸疑惑的表情,任他看了半天都没有认出来。

这还是傅初优前些天猛然发现的,“不小心” 把洗衣盆碰翻在他脚边,看见布袋上沾着的饼干渣。

这边用水是限量的,傅初优就是赌一把这些人的粗心。

果然,那渣子正混在他裤兜的草屑里。

“你......你少胡说!” 狗剩色厉内荏。

“胡说?”

张嫂子冷哼一声转向张团长,“前天广播说丢了箱饼干,当晚我看见狗剩这小子在树荫下吃饼干当时没多想,现在想来怕是这小子拿的吧!”

这会儿大家伙都在气头上,当下就把给按住了。

当狗剩被按在地上搜出半块带牙印的压缩饼干时,李建民强装镇定瘫坐在地。

治安科干事又从狗剩家炕席下搜出的粮票,票面编号与仓库登记册上的缺失项完全吻合。

“俺们就是饿......” 李建军哭嚎着,额头磕在黄土上,“地震后房子没了,粮票也埋了......”

“饿就能偷孩子的奶粉?” 王大娘举起笸箩里的空罐头盒,“这二十三个盒子,够换多少斤粮食?啊?

暮色浸透晒谷场时,三个人已经被捆成粽子般坐在槐树下。

李建民母亲蹲在墙角,手里攥着块发黑的饼子 ,那是地震后军队发的第一块应急粮,她家一直藏着没吃。

“张团长,” 傅初优终于开口,声音混在蝉鸣里却清晰可闻,“他们偷的不只是物资。”

她顿了顿,看向人群中攥着空奶瓶的妇女们,“是大伙儿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