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剌国国土多是起伏的丘陵与开阔的草场,风里总带着沙砾的气息。
国中百姓半牧半耕,寻常人家多住毡房或土石垒成的矮屋,牲畜的铃铛声与牧人的吆喝声常随着风传得很远。
这里没有中原王朝那般规整的城池,多是依着水源与地势聚成的部落联盟,国中势力以王族为尊,却也需看各大部族的脸色,风气尚武,男子多善骑射,女子也能策马扬鞭,日子过得粗犷却也实在。
瓦剌王宫便坐落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坡地上,说是王宫,倒更像一座加固过的部族大寨。
宫墙是用夯土混合砂砾筑成的,不高,却厚实,墙头上插着几面褪色的狼旗,风一吹便猎猎作响,旗角磨得有些破烂。
宫门是两扇厚重的木门,包着层薄薄的铁皮,边缘已经锈迹斑斑,门环是黄铜的,被人摸得发亮,却也缺了个小口。
进了宫门,不见亭台楼阁,只有几排错落的土坯殿宇,屋顶铺着黑瓦,不少瓦片已经碎裂,露出底下的茅草。
宫院里没有精心打理的花圃,只空地上晾晒着一些兽皮,散发着淡淡的鞣制气味,几个宫女正蹲在石臼旁捶打羊毛,动作麻利,说话声音洪亮。
偶尔有身披皮甲的侍卫走过,腰间挎着弯刀,靴子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整个王宫瞧着实在算不上气派,甚至有些寒酸,没有鎏金的装饰,没有精巧的雕梁,连宫人穿的衣裳都是粗布缝制,浆洗得发白。
但王宫内,最惹眼的便是四处铺陈的兽皮,倒成了这简朴宫室里最特别的景致。
尤其是有一处主殿的地面没铺地砖的地方,全用整张的兽皮拼接着铺满,有深棕色的熊皮,毛厚实得能陷进半只脚。
有浅灰带黑斑的豹皮,纹路像水墨画似的流畅,还有些不知名的野兽皮,毛色泛着淡淡的银光,摸上去又软又滑。
这些兽皮边缘都用粗麻绳仔细缝缀过,虽有些地方磨得发亮,却更显温润,踩在上面悄无声息,倒比中原的地毯多了几分野性的暖意。
长案后的座椅上铺着张雪豹皮,毛色雪白,黑斑像墨点似的匀称,像是精心鞣制过的。
墙角的矮榻上铺着张整张的狼皮,狼头完整地保留着,獠牙微微外露,虽有些吓人,却透着股草原上的悍气。
这会儿主殿里却没了往日的沉静。
宫人们抱着木盆、捧着布巾,低着头快步穿过回廊,脚步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撞出乱糟糟的回响。
几个年长的侍女端着铜盆匆匆往西侧的寝殿去,盆沿的水汽氤氲着,隐约能瞧见里面叠着的粗布软巾。
马哈王子站在寝殿外的石阶下,身上的皮袍是去年新做的,边角却已磨得发亮,腰间系着根普通的铜带,坠着块不起眼的兽骨佩。
他听见殿内传来一声短促的痛呼,他喉结滚了滚,抬脚想往里走,却被守在门口的老嬷嬷拦住了。
“王子,产房秽气重,您且等等。”老嬷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急色,“七公主这胎本就稳,谁知今早突然动了红,比预着的日子早了整月……产婆刚进去,正在稳着劲呢。”
马哈王子“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哑,目光却没离开那扇紧闭的木门。
殿内时不时传来器物碰撞的轻响,混着女子压抑的痛吟,像根细针似的扎着人的耳朵。
宫人们都屏住了呼吸,连走路都踮着脚,生怕惊扰了里面。
但没有人看到的是,殿外的马哈王子站在廊下,随着殿内七公主每一声压抑的痛吟传出来,他眉峰便跟着轻轻一挑,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兴奋。
此刻殿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瓦剌本地的宫人早被赶到了外间,守着的都是七公主从陪嫁带来的亲信。
她们脸上满是急色,手忙脚乱地递着布巾、添着热水,但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床榻,带着掩不住的惊愕。
“嬷嬷,这可怎么办呀?”一个小宫女急得声音发颤,手里的铜盆差点没端稳。
“是啊嬷嬷,看这光景,殿下是真要生了!”另一个宫女也跟着跺脚,脸上满是慌乱。
正乱着,七公主的贴身宫女掀帘冲了进来,额上全是汗:“嬷嬷!快!殿下……殿下怕是有些难产!”
“难产?”
这两个字像块石头砸进水里,七公主的亲信们顿时都僵住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难产?
她们心里都清楚,七公主这“孕事”本是做戏。
早就寻好了一户刚生产的人家,只等时辰到了,让七公主装着喊几嗓子,便把那孩子抱来顶替。可谁能想到……她竟是真的怀了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