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皇后的懿旨刚落,殿内便响起整齐的附和声。
崔彦率先出列,躬身扬声:“恭贺清宁乡君!”
其余群臣紧随其后,纷纷起身,一时间“恭贺清宁乡君”的贺声此起彼伏,在殿内久久回荡。
温以缇站在阶下,听着满殿的恭贺,只觉得脑子有些发晕,指尖都微微发颤。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能以得封爵位,还能让满朝文武这般礼遇,赵皇后这礼也太重了!
温以缇下意识地朝温老爷的方向望去,见其脸上满是意外,眼中却藏不住欣慰与自豪,连带着崔老爷、崔彦也不住朝她点头,目光里满是认可。
群臣之中,温昌柏、温昌志与温昌茂站,皆是满脸不可思议,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杜鞍更是瞪大了眼,他们心里都清楚,温家不过是寻常官宦,如今却出了一位乡君之女。
这和娶锦阳乡君做儿媳完全不同,这是温氏女凭自己的功绩挣来的荣耀,分量截然不同。
满殿喧闹中,唯有正熙帝依旧坐在龙椅上,目光沉沉地落在温以缇身上,既无笑意,也无其他反应,让她心里莫名一紧。
赵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缓缓起身,对着正熙帝柔声道:“陛下,臣妾今日在此参与朝政,已是逾矩。如今养济寺的事已了结,温司卿的赏赐也已宣完,臣妾便先回后宫了,不扰陛下处理国事。”
正熙帝这才缓缓回神,看向她,淡淡点了点头。
赵皇后微微屈膝行礼,而后转身,一步步走下丹陛。经过温以缇身边时,她脚步微顿,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有赞许,有叮嘱,还有一丝旁人看不懂的期许。
温以缇悄悄朝她欠了欠身。
随后,赵皇后便迎着“恭送皇后娘娘”的声音,一步步走出大殿,明黄色的裙摆扫过门槛,最终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之后没多久,正熙帝也宣布退朝,唯有临走时曾隔着攒动的人影,朝温以缇投去一道意味深长的深望,让她心头微沉。
正熙帝离开,殿内的肃穆气氛瞬间消散大半。文武百官有序退朝,却在殿外的白玉广场上渐渐驻足,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人群中的温以缇。
广场上的喧闹很快聚拢过来。
先前因养济院之争,不少官员对温以缇心存芥蒂,甚至暗中使过绊子,可如今她不仅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更获封四品女官与乡君之位,这般泼天的恩宠,谁也不愿再得罪。
官员们纷纷围拢,脸上堆着热络的笑意,有的拱手道贺,语气温和得仿佛从前的嫌隙从未存在。
就连一向端着架子的冯阁老、曹阁老,也带着几名心腹官员缓步走来。
冯阁老更是笑着说了几句“后生可畏”的话,态度亲和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温家人挤在人群前端,看着自家女儿如今的光景,眼中满是欣慰,却也藏着一丝担忧,几次想开口却被喧闹的人声打断。
温以缇此刻,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日的病痛本就让她身子虚弱,方才在朝堂上与群臣辩驳、应对帝后,更是耗尽了她最后的精神。
她强撑着站在原地,脸上却还得维持着得体的浅笑。待与温老爷飞快嘱咐了两句,便再也撑不住,转身就往外走。
那脚步有些虚浮,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仓促。
温家人见她脸色苍白如纸,额角还沁着细汗,连忙上前替她挡开围上来的官员,一边解释“久病初愈,今日在朝堂上耗了太多心神,实在撑不住了”,一边护着她快步离开。
身后的官员们虽有几分不满,私下里嘀咕“刚晋了四品就摆起架子”,但转念一想,也明白她这副模样确实不像作伪。
久病初愈的人,又在朝堂上经历那般阵仗,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倒也没人再多说什么。
回到后宫的时,温以缇晋位的消息还未传遍宫闱,可沿途的宫女、内监与低阶女官,见了她却都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眼神里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敬重,行礼时也比往日更显恭谨。
她没心思理会这些目光,刚踏入房门便扶着门框咳嗽了几声,声音嘶哑地对守在门口的徐嬷嬷说:“快,把药取来。”
徐嬷嬷见她脸色差得吓人,连忙应了声,转身就去取药。
温以缇只觉得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连身上的官服都没力气换下,待喝了温热的汤药,由徐嬷嬷卸衣,便一头倒在榻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梦里没有朝堂的纷争,也没有旁人的打量…
之前为撑过朝堂关键局,温以缇已连续用了两粒尤典药送的药物。可代价也如影随形,药效退去后,会陷入漫长的深度虚弱。
本就大病初愈的身子,底子薄得像张浸了水的纸,经这两粒药一激,更是雪上加霜。
温以缇知晓后果,可她别无选择。
这不是鲁莽的赌局,是不得不走的路。
若不用药撑着,她在朝堂上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多年筹谋之事、苦心经营的局面会瞬间崩塌。
更要紧的是,错过这次机会,她将彻底失去与在正熙帝和赵皇后面前立足的资格,过往所有心力都将付诸东流。
这份代价,她认了。
温以缇从早朝后昏睡,一睡便沉到了夜幕降临。
常芙从尚宫局回来,见她呼吸虽稳,脸色却始终苍白如纸,指尖更是冰凉,心下愈发不安,晌午便急急忙忙去寻尤典药。
尤典药一进内室,搭着温以提的腕脉稍诊片刻,便知她是强用了那药缘故,眉头当即拧成了疙瘩。她没多言语,迅速取出银针,在温以缇的人中、内关等穴位上精准施针,银针刺入的瞬间,她原本微弱的呼吸竟稍稍稳了些。
针术刚毕,尤典药又马不停蹄去请了尤院判,两人在外间,对着脉案与药材名录琢磨了一下午,才总算拟出一副能温养固本、中和药性的新方子。
万幸的是,温以缇为官近十年,私库里攒下不少积蓄,各类人参、鹿茸等补药堆得满满当当,从不缺进项。更别提此前她昏迷的那一个月,各方都送来了大批名贵药材,足够她支撑着进补许久,倒不用愁药石短缺的问题。
可药石再足,也抵不过温以缇此前的荒唐形事。
尤院判会诊时,一查出她竟一口气服了两粒自家密药,当即就红了眼,在诊室外压低声音骂得厉害:“你怎么行的医!病人大病初愈的身子,本就靠补药吊着命,还敢这么造!”
若非温以缇早年身子底子还算硬朗,经得住这般折腾,恐怕这次就真的撑不过去了。
最后送方子给常芙时,尤院判更是再三叮嘱,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那药近五年万万不能再碰了,哪怕半粒都不行,再用一次,神仙难救!”
尤典药心里也后怕得很,她早跟温以缇说过这药的厉害,哪想到她竟会连着吃两粒。
事到如今,再多后悔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