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飞鹤绕柱,千鸟共欢齐舞。
最高峰的王都,充斥着凌冽寒冷外,还有着巍峨不动的色彩。
天宫的春来得晚,玹灵子回到时仍是白茫茫一片。
君王的仪仗重临城中,玹灵子遥望着盛世宫阙,这儿冷的令他窒息。
他端步向前,宫前长阶下承桑在迎他。
出乎意料的是,他原以为师傅会是一副厉色,对他重燃红线,无法自持的事情感到失望。
可恰恰相反,师傅是一脸忧色。担忧到见他安稳地从仪仗中下来,才舒展笑颜。
“君主,您回来了。”她宽心地笑着,迎上前时默默红了眼眶。
师傅的反应很始料未及,玹灵子揪紧的心松了一寸。
“嗯,徒儿回来了。”他淡淡笑着。
话落,承桑频频点头。量视他的身躯时,手都止不住颤抖。
“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些入宫吧,早些梳洗一身疲惫。”她退步,扬手让出道路。
玹灵子四下望着,几乎文武百官都来迎他了。
官员们都不解着天师何故担忧,人人面面相觑下,玹灵子猜到他们不知晓入敌营之事。
师傅将这处理的很好,没漏一点风声。
玹灵子抬步行去,他的宫宇修建在千层台阶之上,独住高耸入云。
台阶上存着些风雪,风大到不停刮动众人的衣发。
外处飞雪千千,寒风却不如衣裳一寸。
迎接结束后,百官们退朝回去。君王得休息一刻,才能举办洗尘宴。
殿内,结束君王归朝的相迎后,玹灵子便回至后宫梳洗去了。
侍从们替他更衣、为他舀水。好在原先残破的发丝,在神力地恢复下,回温长度及光泽。
否则,侍从们怕是会问他。
玹灵子望着眼前池水落花瓣瓣,还是不自觉想到那重燃的红线。
他虽看不见,却知红线缠的他复杂。
玹灵子抬起左臂,抚动着那根本看不见的红绳。
是留恋,是不舍。
即便师傅当下不说,他也知晓,师傅总会带他去的。
承桑背负着神母的称号,他背负着君王的身份。
无论如何,结局都无法改变。
一时,哀叹之意流露心底。
玹灵子长叹口气,闭上双眸。
不久,他便梳洗完毕,换上新衣出浴。
可路还未走多久,甚至才出浴宫,婢女们便迎上前,告知了一事。
“君上,天师找您,希望您沐浴更衣结束后,能够去往前堂。”
玹灵子喘出的气还不足半刻,便又憋了回去。
来了,当真快。
“嗯……吾知晓了。”
他迎着风,缓缓地行向前堂。
路上,殿宇飞雪,千层厚云尽在眼帘。
他转眸望着,感叹起来。心心相印的思念,还能存续多久?
天宫、前堂——
宫阙内壁柱多是用玉做的,回声坦荡。因此再渺小的声音,除非人声嘈杂,都能一一听清。
将近时,玹灵子便听见了师傅与某人交谈的声色。
那人音色熟悉,时不时还和蔼的笑着。
直至,他出现在堂前,才看见那请来的宾客。
毫无意外之人,命运氏族长老,几世前替他断红线的人。
玹灵子猜到了,可人实实在在站在身前时,还是不由心悸。
不过,他立即收拾掉不合时宜的面色,挂上君临和睦的笑意走入里头。
“参见君上。”将至身前时,长老卑躬下来。他年老的身子弯下时,矮小的竟不到他的一半。
玹灵子慢悠悠地走至面前,将人扶起。
“命运族族长,许久未见,你气色好了很多。”
“哎呦,哈哈。君上还真是慧眼如炬啊,老朽的确吃了不少补药,才养成了如今的身体。”
族长直起了身,眉眼弯弯时,连眼睛都瞧不见。
玹灵子端回礼制,一手背在身后。
“吾知晓你的来意,此行多有意外,劳你费心了。”
“哎呦~不会不会。天师都同老朽讲了,是那人故意近君上,才导致不该有的红线重燃。如今,只要老朽多附加一层‘断情’。即使君上与他缘分不浅,总有再相遇的时刻,可到那时,都保准君上不会再有任何波澜了。”
玹灵子的心震了一瞬,旋即跳个不停,他瞥眼至一旁的师傅。
还要断情?断他的情愫?
望去时,承桑回避的眸色。可是眼底那趋于失望的神色,又无可奈何的神情,却无处遁逃。
过后,承桑忽而上前,拉着他的手,苦口婆心地劝着:“君上,一切都是那人之错。为您绑上红线的小玉鸾,资质卓越是难得一求的天纵英才。如今,他年岁尚幼,暂时无法控制红线,只得委屈您来断情绝爱。
不过,您放心。断情效用十分强劲,痛苦之后再无反噬。这样下次相遇,您就可狠下心来,斩杀九黎少君,以绝后患。一旦他死,便不会再有红线烦扰您了。”
承桑的手很烫,烫的他烈火焚身。
玹灵子拧着心,唇上一寸未动,回避神色。他不想答应,可斩断红线的命运,他也避无可避。
承桑察觉到他的不愿,狠下心来将他手腕往前一拽,递到了族长身前。
“族长,劳烦您了!”
她使去眼色,与族长交换着。
早在玹灵子来之前,他们就谈好了强行逼迫的行径。
现下,族长上道很快。
他挥袖一展,霎时结印起来。
“千丝万果,万因成线。命运·现!”
言出法随,磅礴且浑厚的神力荡开,扬动衣丝片片。
承桑后退了几步,让浓厚的神力包裹着玹灵子浮地。
琼宫玉宇,长老催动法力时,宫阙竟倒映出三者姿色。
过后,长老稳重催动法力,逼迫那红线根根浮现。
然而,当红绳一条条围绕现身,逐渐将二者看到时。
二人随之一震,包含在阵中的玹灵子也尤为一震。
线乱如麻,多如繁花。
红绳每根都红的彻底,仿若流通着血液长河,川流不息。
它们飘动着,竟伴随花瓣飞舞,如临桃林层层。
“竟有如此多的孽缘。”族长感叹着,他尚不知红线竟能衍生这么多根。
而承桑惊讶过后,于狂风呼啸下靠到老族长耳畔,催促着他。
“族长!事不宜迟,尽快行法吧!”
她说着,怕红线的因果作用,促使玹灵子打断法阵,破阵而逃。
一旦不可遏制的理智丧失,她们就再难抓回玹灵子了。
长老应下声来:“好!金裁刀,出!”
老者运转神力,有几根红线就对应几把裁刀。
裁刀显现时,刀身金亮,刺的玹灵子闭眸闪躲。
而睁眼不看,恰好让无情裁刀落下时,能够省去他的难舍。
“咔擦!”几乎是同时,所有的裁刀齐齐下刃,一根根切断红线的经脉。
切断的红线,犹如死去的人儿,化为灰烬消散。
红绳层层断开,玹灵子的感触与上次不同。
那时,他只觉得心底空落,无痛无痒。
可是现下,红绳犹如他真实的静脉,汇聚心口的撕裂仿佛如电闪雷鸣。
仿佛是有人掏入他的心中,捣鼓着所谓恶果,将它剥离出来,藕断丝连。
“唔……”这一过程令玹灵子窒息地呼不上气。
随后,族长再度结印,在掌心凝出一颗丹药。
他推动丹药,将其飞飞送入玹灵子心扉。
玹灵子知晓,方才是割绳,现下是断情。
丹药入肺腑,他以为至少不会疼痛,不会再有不适。
可恰恰相反,丹在心口迸开,掀起一阵贯心彻骨的痛楚。
“咳啊!”他喊了声,不算大。
筋脉上,炸开的丹药如沟渠流水,潺潺飘向筋脉八方。
好痛、好痛!
彻骨之痛,几乎撕心裂肺。它迈入静脉四处,爬过惊雷痛感。
玹灵子被迫仰首,挣扎不开间,他再度感受到抽丝剥茧地苦楚。
他明明睁着眼,望着穹顶。
可眼中,却梦幻似的回想起那些点点滴滴。
他看到不是记忆被抽走了,而是那从曾经自己心口诞生的情愫,化为飞花散出。
玹灵子知晓,自己阻止不了,使命远比情爱重要。
昔日增生的一抹抹情愫,如今眼睁睁地在面前被斩杀。那些情愫不是爱意,是一个个过往真实的自己,接二连三死去。
无从预料地,他的眼尾流下一抹珠泪。
“滴答——”泪轻到落至地面,都无人知晓。
断情绝爱并非是隔绝了他失智的行为,而是抹杀了从前真实的自我。
宫宇厚血埋君情,泥骨销地不得知。若为寻情赴山海,只得耻笑片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