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项瞻似是故意吊着张峰,忽然抬手,止住大军行进,转身望向黑压压的铁骑,“此处地势不错,正适合安营,传令全军,埋锅造饭,等消息传过来!”
张峰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一再追问,却始终得不到答案,便也只能骂骂咧咧的等着。
临时营地搭建迅速,很快,一顶顶军帐便如初生的蘑菇似的,沿着河岸高地搭建出来。
主帐内,项瞻、张峰、廉澄围坐在篝火前闲聊,张峰和廉澄不太熟悉,现在在这等待的过程中,倒是对对方过往经历慢慢有所了解。
时间在风雪中流逝,午后、入夜、夜深……
雪没停,还隐隐有变大的趋势,廉澄奉命去巡视营地,帐内便只剩项瞻与张峰二人。
一夜过去,二人早早起身,项瞻穿了甲胄,便坐在帅案后,默默擦拭「破阵枪」,而张峰则在帐内来回踱步,一脸的急不可耐。
“怎么还没消息?”他驻足,扭头盯着项瞻,“从大哥开始攻城,这都过去六天了,成不成,总得派人传个信吧?!”
“你再急又有什么用?”项瞻抬眼,“此地距离蓟州两百里,平日派快马走一趟也要一整天,眼下什么天气?况且,他若未能攻破城池,派人来又有……”
话音未落,帐帘突然被人掀开,一股冷风袭来,谢明微顶着积雪走入,脸被冻得通红,眼中却燃着火。
“主公!”他快步来至帅案前,单膝跪地,“蓟州捷报,龙骧军与玄龟军,与敌军激战三日三夜,终于破门,斩敌两万余,生擒高顺!”
项瞻猛地站起,绕出帅案,接过谢明微手里的战报,快速阅读起来。
张峰也早已凑过来,看完后,不禁抚掌大笑:“哈哈,还得是大哥,破城不说,还生擒了高顺那厮!项瞻,怎么样,是不是可以行动了?”
项瞻没有回应,放下军报,问谢明微:“方令舟那边有何反应?”
谢明微摇了摇头:“具体情况不知,只说显州城四门紧闭,防备森严,而因天气恶劣,罗将军与武将军已经将黑甲军合兵一处,未再对显州发动袭扰。”
“他倒是沉得住气。”张峰冷笑道。
项瞻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峰一眼,转身回到帅案后坐下,盯着手里军报,好半晌,才沉吟道:“沉得住气?我看不然,大哥三日前便已破城,照理说,这份军报,最迟昨日一早就应该送来,却足足推迟了一天一夜……”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帐内二人,“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方令舟是见风雪肆虐,不宜作战,再加上大哥刚刚取下蓟州,黑甲军又不再继续袭扰,认定我军也受天气影响,短时间不会再轻易用兵,因此,才未有任何动作?”
“你是说,”张峰眼睛一亮,“他以为我们也被风雪困住,所以干脆按兵不动,保持观望?”
“极有可能!”项瞻骤然大喝,“来人,去叫谢明端与廉澄帐内议事!”
帐外守卫遵了声诺,前去传令。不多时,谢明端与廉澄进入大帐。
项瞻已经回到帅案后,案上多了一份地图。
他应了二人的礼,直截了当地说:“我原以为高顺被破,方令舟不会独守孤城,很快就会领兵撤出冀南,想着在这渡口拦住他,就算杀不得他,也挫挫他的锐气,不曾想天公作美,给了我们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帐内四人互相对视,现在仍是一头雾水。
项瞻没有过多解释,抬手在地图上一点,指尖落在廉澄提起的那条羊肠小道:“我已派人传令,命裴恪领玄龟军驻守蓟州,罗不辞与武思惟领黑甲军围困显州,赫连良平与林如英领麾下骑兵,十日内来此驻守,在此期间,我们需要做三件事!”
他顿了顿,“今夜子时,谢明微领三千铁骑,大张旗鼓,沿官道逼近抬云关,多举火把,大造声势,务必让关内守军以为我军主力来攻。”
“得令!”谢明微抱拳,一脸严肃。
“张峰,廉澄!”项瞻目光在二人身上跳跃,“待抬云关火起,你二人随我率五千骑,绕此小道直插邺邱,记住,不许点火,不许出声,更不许掉队,雪夜行军,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张峰点头应是,廉澄则抱拳,声音低沉:“末将明白。”
“谢明端率剩余两千兵马,留守此地,”项瞻继续道,“我需要你护住渡口,等待龙骧军和凤翥军过来,但若方令舟觉察我军动向,先一步率军回援,你也无需死守,拆掉浮桥,与谢明微合兵一处,放他通过。”
“放他通过?”谢明端面露担忧,“主公,末将不解,孤军深入,此为兵家大忌,且单靠五千铁骑,就想拿下邺邱城,实在难如登天!”
“况且,就算真攻下邺邱,抬云关横亘在此,又是这等天气,我军短时间也无法破关,一但北豫各县敌军围困邺邱,我军根本无法援助,您如此犯险,若发生意外,这……”
三言两语,就把此行的难度全都揭露出来,听上去就像痴人说梦,而后面不好的后果,他虽然咽了回去,但众人也都明白,不着痕迹的点着头,默默地盯着项瞻。
项瞻环视众人,却嘴角微扬,站起身来,笑道:“我忘了告诉你们,我真的很惜命,没有把握的事,不会去干。”
说着,语气陡然转冷,“依令行事!”
……
当夜,雪更大了,片片雪花连成了片,几乎让人目不能张。
子时三刻,抬云关方向,火光冲天。
谢明微的三千铁骑如一条火龙,沿着官道直扑关隘,火把高举,号角齐鸣,马蹄如雷,杀声震野。
关内守军果然中计,烽火台狼烟滚滚,守将急令全军上城,弓弩齐张,滚木擂石堆满垛口。
而真正的杀招,却在这风雪夜的另一侧。
五千铁骑牵着马,沿着飞泉岭下的羊肠小道,在雪幕中缓缓蠕动。
廉澄在最前,手执长槊,每一步都踩在探马事先标好的暗记上,不敢有丝毫偏差。
项瞻居中,时刻盯着前方山脊的轮廓,心里暗想,只要翻过这道岭,再穿过一片枯林,便是一片荒野,届时,大军便可继续下一步计划。
张峰殿后,一手扛着画戟,一手死死攥着缰绳,嘴里咬着一根冻得发硬的草茎,马每走一步,他便低声骂一句:“贼老天,真要冻死小爷了!”
无人应答,却不时传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一整夜,艰难度过,好在还算顺利。
可顺利归顺利,但期间不甚因路滑摔倒,而掉落悬崖涧口的,就有七十多人。
大军山脚列阵,一个个脸上都极为凝重。
廉澄一脸疲态,张峰兀自生着闷气,项瞻则已传达下一步指示:“全军休息一个时辰,随后奔赴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