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孟不离、谢旌、与那位樊家族老就站在堂下,听完传令兵汇报,前两者神色冷峻,后者则是显得气定神闲。
“呵呵,好一个毕骞,拿郡守身份压我,真当我是讲理的?”项瞻却是怒极反笑,带上银盔,趋步下堂,提了破阵枪,“谢旌,点齐五百轻骑,随我去泰山郡,看看他毕骞到底有多少底气,敢跟我叫板。”
谢旌尊了声是,正要去传令,只是还未出门,便见城门令小跑着进入大堂,抱拳高声道:“启禀主公,赫连将军与林将军已率部抵达城外,现于南门外十里亭暂歇,请主公示下。”
项瞻脚步一顿,心中虽喜却没表现出来,回头看了眼堂上那名樊家族老,后者正低头缩肩,脸色发白,显然也已察觉到风头不对。
“谢旌,把他押下去,关进后牢,没我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项瞻丢下这一句,便招呼孟不离,策马出府,领五十轻骑直奔南门而去。
十里亭外,赫连良平与林如英已下马等候。
两人连日赶路而来,都是一身风尘,赫连良平着红甲,披皂袍,手持赤剑,脸色虽不见疲惫,衣甲上却满是土灰。
林如英则是黑面金纹掩心甲,手中两口鸳鸯剑,额间细汗密布,两缕青丝挂在腮边,稍显凌乱。
二人远远见项瞻策马而来,齐齐上前,抱拳行礼。
“末将赫连良平,参见主公!”
“林如英,见过主公。”
“大哥,姐姐,你们总算是来了!”项瞻回了一声,连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二人,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你们可是让我好等!”
“呵呵,这已经是紧赶慢赶了。”赫连良平道。
项瞻微微颔首,往二人身后望去,数万大军绵延不断,根本望不到头。
“让贺羽他们安顿兵马,你们先随我入城,我正有要事与你们商谈。”他说着,随即翻身上马,与二人并驾回城。
……
都督府后堂花厅,茶香袅袅。
项瞻居中而坐,赫连良平与林如英分坐左右,孟不离陪坐下首,项瞻与几人互相介绍了身份,随即抬手示意众人举杯润喉。
几番寒暄,各自熟悉,气氛稍缓,项瞻放下茶盏,开口问道:“北豫如今情形如何?”
赫连良平与林如英对视一眼,前者笑道:“已经彻底稳定,如今父亲重整贺氏商行,更与宋家、乔家合作,北豫商道畅通,不论大小商贾,也是纷纷加入,可谓繁荣。”
林如英又补充道:“我们还在各地设立了义仓,由宋、乔两家出人管理,各县派兵守护,专用以收购百姓们的余粮,有流民则赈济,没有则充作军粮,百姓安定,民心已附。”
项瞻听完,脸上终于露出欣慰之色,点头道:“好!若天下世家大族都能如宋、乔两家这般识大体,何至于此?”
他话锋一转,语气冷了下来,“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识时务。”
赫连良平目光一凝:“何出此言?”
项瞻便将兖州归附、师恩行北去、郑天锡拒降、樊氏与毕氏抗命之事简要说了。
大半个时辰过去,项瞻也是越说越恼火,最后冷声道:“我本想先礼后兵,给他们留条活路,可这些人,非得逼我动手。”
“乱世用重典,忍不可忍,不必再忍。”赫连良平喝了口茶,不冷不淡地说,“不过一郡之守,仗着祖上余荫,竟敢抗拒召令,分明是心存不轨,杀一儆百,正合时宜。”
他说完,却又看向孟不离,笑问:“孟长史以为如何?”
孟不离看了眼项瞻,见他点头,便对着赫连良平拱手道:“历代皇权与地方豪强博弈,多以分化、削弱为主,纯粹的“不服就杀”,几乎都是以失败告终。”
赫连良平挑了挑眉,并没有因为这位女长史的反驳而动怒,反而因听到「皇权」二字,心中欢喜。
“比如呢?”他问。
“比如……”孟不离沉吟道,“往前六百年,武帝众建诸侯而少其力,把诸侯的茅土再剖成数十小块,分其子孙,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数十里,并无动荡。”
“又如前朝太宗掌控绝对军权,以科举策试提拔寒门,打压士族,士族逐步退出核心权力,也无叛乱。”
她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但前朝哀帝,在士族仍握有地方军权的情况下,进行无差别杀戮,强行没收士族土地,导致冀州叛乱不断,国力骤衰,也正因如此,加速了国家灭亡。”
项瞻沉默不语,赫连良平则是微微颔首,又问林如英:“嫂夫人觉得,孟长史所言如何?”
林如英想了想,皱眉道:“毕骞虽狂,但三郡初定,人心不稳,毕氏在泰山郡根深叶茂,若贸然动武,恐激起地方动荡。”
她看向项瞻,身体微微前倾,“依我之见,不如还按照善才先前所定策略,再派使者,陈明利害,能争取就争取,不能争取也不要轻易撕破脸,令其体面下台就好。”
项瞻沉默片刻,目光在二人之间扫过,缓缓道:“我原也想过安抚,可如今兖州初定,百事待举,百姓等着吃饭,军队等着发饷,我若再退让,只会让人觉得我项瞻软弱可欺。”
他站起身,语气坚定:“孟长史的例子我听明白了,皇权与地方博弈,考虑众多,可我不是皇帝,不用考虑这么多,但我有绝对的兵权在手,我,不想再忍了!”
“小满……”
“那毕骞不是不肯来吗?”项瞻打断林如英的话,正色道,“那我就亲自去请他,把那些罪状甩到他脸上,他认罪还则罢了,若敢再拒,我的破阵枪,也已经很久没见血了!”
林如英欲言又止,赫连良平却已起身道:“我随你同往。”
“好!”项瞻点头,“明日一早,大哥随我率两千龙骧轻骑,直奔泰山郡,姐姐,你留守滑州,与孟长史一起稳住建制。”
林如英看看赫连良平,无奈一叹,点了点头。
孟不离也起身,问道:“主公,樊家那边如何处置?”
项瞻冷声道:“再给樊鸿写信,将那族老的脑袋砍下来,一并送去,你继续查,将其抗命、圈地、逼租、私刑之事,一律记录在案,他收到信若来了,就给他一条活路,若还不来,那就等我回来一并清算。”
孟不离抱拳:“属下明白了。”
项瞻当即催促赫连良平与林如英先去休息,他则独坐花厅,手中擦拭着破阵枪,心里想的也就只有一句话:“我本不想流血,可你们非得逼我,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