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酒店门口,酒店的门童帮他泊好车,谢洄年一身疲惫地从酒店大厅的旋转门走进去,刷卡进入电梯。他这时候才把手机打开,滴水不漏地回复一些项目负责人发送过来的例如“辛苦了小谢总”“宴请他吃饭请赏脸”之类的客套话。
敷衍又不失体面地回复这几条消息,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他从电梯当中走出来,谢洄年住的房间在高层,走廊的尽头,是设施齐全的总统套房。
他顺着柔软的地垫不急不缓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在检查是否还有遗漏的消息没有回复。
于是一直顺着手机屏幕往下滑,突然发现手机里面有一个沉寂许久的群聊突然之间蹦出来很多条消息,烦乱复杂地跳到谢洄年的视线里面。
是他高中时候的班群,但有些人毕业之后就退了群,后来不知道谁怎么又拉了些旁的班级的人进去,后来越进越多,一发不可收拾,人数涨到了上百人。
谢洄年早就把这个群聊给设置了免打扰,有些人通过群成员的方式找到谢洄年,试图添加他的联系方式,不过他从来不同意,后来就连这个微信号也不怎么用了,现在翻出来重新用纯属是当工作号使。
谢洄年本来也不打算点开看的,他对这些人谈论的一切东西都没有兴趣,甚至就连高中时期的一些所谓的“朋友”也已经不大联系,放在联系人列表里面落灰。
人们长大工作之后,想起之前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因为各种原因断联,或者情谊慢慢变得很淡之类的事情,平时倒也不见得有多伤感,但有时候想到了难免要唏嘘感叹一番。
像是在为逝去的青春缅怀,又或者是为了长大而感到烦闷。
谢洄年却从来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困扰,更别说因为不相干的人感怀,伤春悲秋一番,他是决计不会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在这上面的,就是装模做样地做做样子,他都不屑也懒得去做。
对,这种事情对于他而言就是浪费时间。
谢洄年本质上其实是个冷漠的人,除开贺风,大多数人对他而言不过就是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
倘若有一天真真切切地触碰到了彼此双方的切身利益,又或者需要拿捏对方的七寸痛点来换取些筹码,要把这点关系也彻底断掉,谢洄年大概率也是会照做的,他注定要成为一个无比注重利益得失的商人。
旁的都不重要。
他甚至看见这些不断蹦出来的消息也觉得烦闷,想着无非大抵是谁又申到了更好的名校,拿到了很不错的offer,创立了新公司,步入了人生的新阶段,结婚生子之类的事情,都是人生或多或少都要经历的一环。
或者是些繁杂琐碎的小事情,不怎么样的同学,烂的要死还不得不干的实习工作,某某人的八卦,不同城市的天气,只有有人聊起来了,后面的人就会一呼百应地接下去。
这么一想,谢洄年觉得消息免打扰似乎还不够,想直接把全部讯息删除得干干净净,干脆也直接退群算了。终于走到房间门口,他一只手点进群聊里面准备实施想法,另一只手握着房卡准备刷卡进入房间。
但是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谢洄年的房卡掉落在地面上,地砖上面铺着毯子,就连掉落也是寂静无声的。他另外一只手抖得连手机都要握不住,而后又死死地把手机攥紧在手心当中。
谢洄年很艰难、很艰难地弯下腰,伸手去够掉落在地上的房卡,仿佛捡起来的是什么滚烫的岩浆,烫得他整个掌心都在痛,他飞速刷卡进入房间,把自己摔在沙发上。
群里面的人还在持续地发着消息,手机屏幕好亮好亮,亮得谢洄年眼睛都发起酸来,他又扫了一眼手机,把消息往上划了划,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全身就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群里面没聊什么琐碎小事,全部的消息几乎都在围绕着一个话题展开——陆早早死了。
陆早早死了。
陆早早死了。
他日夜思念,只差几天的时间就能如愿以偿得以相见的人死掉了。
谢洄年感觉有一辆轰隆隆的列车从他身上碾过去,碾得他皮开肉绽,筋骨尽数碎裂,疼痛难忍。
他从沙发上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往卫生间的房间走过去。
谢洄年哭不出来,却无法抑制地产生一种想要呕吐的欲望。他今天忙得跟个无法止歇的陀螺一样,饭还是中午吃的那一顿,呕出来一些食物的残渣之后便只能呕酸水。
呕到最后,像是要把心脏也给呕出来。
他倚靠着墙壁坐下来,大夏天,却仿佛有一种料峭的寒意缠绕在他的周边,钻进他的毛孔里面,一点点的,把他那颗原本滚热的心脏也给冻僵住,跳动得十分缓慢,像是要静止下来似的。
他用冷水洗了个澡,用浴巾裹住自己,湿漉漉地往出走。
手机被摔在沙发的角落边缘,谢洄年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甚至都不想要去碰那手机。他甚至觉得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因为他太过奢望早日见到陆早早,所以老天爷才要在一切没有到来之前给他制造一场最糟糕的噩梦。
谢洄年怕死了再打开那手机,里面铺天盖地的全部都是陆早早死亡的讯息,硬要逼着他承认这现实。
他直接钻进被子里面,想着睡着就好了,睡着就好了,说不定一觉醒来,一切真的就是一场梦。但是根本不可能,谢洄年无法产生一点困意,他甚至打电话让前台送上来一瓶安眠药,服用一颗之后仍旧无法睡着。
深更半夜,万籁俱静。
谢洄年走到沙发角落,把手机捡起来,命运不肯在此刻轻易绕过他,他不过点开屏幕,一条新闻资讯就猝不及防地跃到他视线里,上面用骇人的新闻标题昭明着“LS”老板陆傲天女儿陆早早的死亡。
他根本逃不掉。
谢洄年终于从喉咙深处溢出来一声低低的嘶吼,像是一种兽类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