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盛况,远比韩昀预想的还要夸张。
刚开门,杂货店门口就已经被闻讯赶来的生活玩家围得水泄不通。
韩昀和火猴子几乎是从开门的那一刻起,就被人潮和各式各样的原材料淹没,连喝口水的间隙都难得。
直到彩虹小鱼不仅自己准时回来,还真的带来了三四位穿着圣塔修行袍、一脸好奇的同伴赶来支援,韩昀才终于能从令人窒息的前台工作中抽身出来,得以启动他谋划已久的第二步计划。
在一间临街茶馆用屏风隔出的简陋雅座里。
“君先生,您突然找我们兄弟几个……是有什么吩咐?”
魔蛇帮的柳三爷态度恭敬地欠着身,双手接过韩昀推来的茶杯,眼神却下意识地左右扫视,透着一丝混迹底层已久的警惕和不安。
他带来的两个心腹小弟则像个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守在屏风入口处。
韩昀没有寒暄,直接将从背包取出的两张边缘镶嵌着暗金色纹路的卡片推到对方面前。
“三爷是明白人,时间紧,我就不绕弯子了。想请您和兄弟们帮个忙,这点钱不算酬劳,只是前期让你们活动、打通关系的本钱。事情若成,之后的报酬,绝对让你满意。”
柳三爷是老江湖,眼皮微微一垂,视线在那两张价值不菲的黑金卡上扫过,心里立刻像明镜一样,猜出了韩昀的意图。
如今这位君先生风头正劲,接手了老白干杂货店这个烫手山芋,很多他那个身份不方便亲自出面处理的事情,自然需要他们这种游离在灰色地带的小势力来充当白手套。
但柳三爷内心因此更加挣扎。
秀逸城各方势力的格局早已固化,各大行会、公司划定了地盘,经营着各自的领域。
像魔蛇帮这样的小帮派,要么找棵大树依附求存,分点残羹冷炙,要么就只能干些大势力不屑于亲自出手的脏活累活。
魔蛇帮实力太弱,名声又臭,连给大商会当看场打手的资格都勉强,平时也就靠偷鸡摸狗,或者像之前拿捏火猴子那样搞点敲诈度日。
自从韩昀带走了火猴子,帮派最主要的额外收入断了来源,生计日益窘迫,他这才拉下老脸,亲自带着一帮小弟跑去杂货店打零工,赚点辛苦钱。
现在,一个看似能抱上条粗壮大腿、让帮派翻身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接,还是不接?这是一个问题。
柳三爷感到喉咙阵阵发干。
这位君先生虽是外乡人,行事神秘,可背后隐约有圣塔的影子,财力也深不可测。
但柳三爷也清楚,这潭水太深,万一韩昀某天突然离开,或者事情败露,自己这种小虾米很可能第一个被推出去当替罪羊,死无全尸。
“君先生……具体,是想让我们做什么?”
柳三爷喉咙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声音干涩。
韩昀微微一笑,身体前倾,凑近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耳语了几句。
柳三爷听着,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终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握着茶杯的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君……君先生,不是我不愿效劳……是您说的这事实在……太棘手,水太深,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太难掺和了……”柳三爷声音发颤,几乎带上了恳求的意味。
“无妨,人各有志,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就不为难三爷和兄弟们了。”
韩昀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怒,作势就要伸手收回那两张黑金卡。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卡片时,柳三爷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猛地伸手,死死拉住了韩昀的衣袖:“等等!君先生……请您等等!真的……就一点商量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我需要一条线,一条足够灵活、又能绝对听话,能把所有散落的点秘密串起来的线。”
韩昀看着柳三爷,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三爷既然没这个胆量和决心,我只好另寻他人了。我想,对这机会感兴趣的人,秀逸城里应该还能找出几个。”
说完,韩昀轻轻抽了抽袖子。
柳三爷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笼罩下来,空气都变得粘稠。
他像一只意外落入蛛网的飞虫,越是挣扎,那无形的丝线就缠得越紧,令他窒息。
韩昀的目光深邃,像带着某种冰冷的蛊惑,诱使他抛掉所有理智的顾虑,坠入一个充满危险却也可能充满机遇的未知深渊。
“我……我需要点时间考虑……想想……”他艰难地喘息着。
“可以,”韩昀瞥了眼视野角落悬浮的半透明时间显示,语气轻描淡写,“一分钟,够吗?”
柳三爷额头上的冷汗汇聚成滴,顺着太阳穴滑落。他内心天人交战,帮派潦倒的现状、手下兄弟们期盼的眼神、对财富和地位的渴望、以及对失败后可怕后果的恐惧,疯狂地撕扯着他。
“时间到了。看来三爷心里已有决断。”
韩昀不再看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韩昀的手即将碰到屏风的那一刻,柳三爷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胸腔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我干!君先生,我答应了!”
欲望和野心最终压倒了理智和恐惧。
哪个在刀口舔血、泥潭里打滚的江湖人没有做过扬眉吐气、风光无限的梦?
哪个落魄半生的中年男人甘心一辈子就这样困顿卑微地烂在臭水沟里?
哪怕明知前方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也想赌上一切,风光这一回!
韩昀脚步停住,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扬了一下。他转回身,不仅将原先那两张黑金卡推回去,竟又从背包里取出额外四张同样款式的卡片,一并递到柳三爷面前:
“既然下定了决心,就别再瞻前顾后,更别想着拿钱跑路或者阳奉阴违。我的手段,你是见过的。”
最后那句话,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不敢!绝对不敢!君先生放心,我柳三既然接了活儿,就一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
柳三爷忙不迭地保证,用袖子胡乱擦着额头和脖颈里不断冒出的冷汗,也分不清那是刚才做决定时急出来的,还是被韩昀这最后一句话给吓出来的。
“别那么紧张,一开始没那么复杂,也没你想的那么吓人。”
韩昀语气缓和了些,“先去商业行会注册一个不起眼的小皮包公司,挂在你信得过的人名下。我杂货店后院仓库里那些处理好的材料,明面上就是你们公司的第一批库存。顺便,发动你所有的人脉和眼线,帮我密切关注市场上,尤其是拍卖行里,所有基础材料和中高级半成品的价格波动,每天向我汇报一次。”
“明白!懂了!君先生高见!这事儿我们擅长!”
柳三爷听完,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原来最初只是做商业上的布局和情报收集,他还以为立刻就要去做什么杀人越货、冲击对手商铺的掉脑袋买卖……
真是自己吓自己,差点被吓破了胆。
匆匆交代了几句联络方式和注意事项后,韩昀立刻赶回杂货店。
此时的店铺门前,火爆的场面已经引来了更多围观者和各方势力的注意。
很快,这条街区的“地头蛇”便亲自登门了。
一个剃着青皮头、脖颈上爬着刺青、满脸横肉的大汉,带着七八个吊儿郎当、手持棍棒的小弟,大摇大摆地分开排队的人群,一脚踹开挡路的空箱子,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店内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声音洪亮又傲慢地嚷道:
“喂!炼石成金那孙子呢?滚出来!这个月的平安费,还有上个月的滞纳金,都没交呢!是不是活腻歪了!”
“他?卷铺盖跑路了。”
韩昀刚从后院进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语气平淡无波,“欠了我不少钱,拿这破店抵债了。现在这儿,我说了算。”
“哦?换东家了?”大汉挑高一边的眉毛,上下打量着韩昀,似乎想掂量一下他的斤两,“新来的?懂不懂规矩?敢问新东家怎么称呼啊?”
“姓秦。Id【秦哀帝蝶】。”
大汉装模作样地站起身,拱了拱手,故意拉长了音调,带着戏谑:
“秦哀帝蝶——这俗话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这新店开张,生意还这么红火,这平安费……”
“噗——”
一名刚从火猴子手里接过一捆兽皮的玩家,听到这称呼实在没憋住,猛地爆笑出声。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和闷笑声。
大汉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刚要发作,旁边一个机灵点的小弟赶紧凑上前,踮起脚在他耳边飞快地低语了几句。
大汉的眼神骤然变得凶狠起来,像是被激怒的野狗,右手一翻,一柄带着尖刺、锁链哗啦作响的沉重流星锤就出现在手中。
“你他妈找死——”
那个“死”字还没完全脱口,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一道极快的黑影从柜台方向闪了一下,紧接着那体型壮硕的大汉就像是被一头无形的猛犸巨象迎面撞上,整个人毫无征兆地离地倒飞出去,沉重地砸穿店门,四仰八叉地摔在门外冰冷的石板街道正中央。
大汉带来的那七八个手下,也如同被一只只看不见的大手抓住后颈,接二连三地惊呼着被扔出店门,狼狈不堪地叠罗汉般压在了他们老大身上。
韩昀甚至没回头看,只是将目光瞥向柜台顶端——
那只通体乌黑发亮、唯有瞳仁碧绿的黑猫,正慵懒地蹲在一摞账本上,慢条斯理地舔着自己的一只前爪,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黑猫傲慢地打了个哈欠,露出尖尖的牙齿,然后低头继续专注地啃食爪下那块蕴含着微弱魔力的晶石。
韩昀朝柜台后的彩虹小鱼递去一个感谢的眼神,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踱步,走到街心,停在那一堆正在哎哟叫唤着挣扎爬起的人跟前。
“狗日的杂碎!阴险的王八蛋!敢偷袭老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分水帮】的!”
那大汉被手下搀扶着爬起来,额头擦破了一块皮,渗着血丝。他甩开手下,指着韩昀,声嘶力竭地怒吼,试图用音量掩盖刚才的狼狈和一丝惊惧。
大汉根本没看清谁动的手,但吃亏是实打实的,对方店里显然藏着高手。他本只是想按惯例吓唬一下新来的店主,讹诈点钱财,没想到一脚踹上了这么硬的铁板。
好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动真格的了!
“分水帮?”韩昀蹲下身,平静地注视着对方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林绗】公司旗下养的一条狗,专门负责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帮他们垄断低端药品市场和材料收购,对吧?”
“为了挤压其他小商会和独立生活玩家,联合了秀逸城另外几家大公司搞价格同盟,用远低于市场价的霸王条款强收原材料,转头再用高得离谱的价格出售自己的成品药剂和装备。””“还需要我补充更多细节吗?比如你们上个月在城西码头仓库干的那票‘意外火灾’?”
“你……你既然都知道我们的底细,知道我们背后站着的是谁,还敢下黑手?”大
汉瞳孔一缩,心中骇然,但嘴上依旧强硬。他手腕猛地一抖,沉重的流星锤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被他抡了起来,锁链哗啦啦作响。
“小子,你完了!”
最后一个字咆哮出口的瞬间,灌注了全身力道的锤头撕裂空气,直直朝着韩昀的面门猛砸过去!
然而,就在锤头即将触及目标的前一刹,他眼睛一花,面前的韩昀如同鬼魅般,凭空向左侧平移了半步,锤头携着恶风擦着他的鼻尖掠过,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碎石。
大汉心中一凛,暗道不好,反应却是不慢,借着抡锤的惯性,腰部发力,链锤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弧,带着更猛烈的势头横向扫向韩昀的腰际,试图将他逼退。
一秒,两秒,三秒……锤头呼啸而过,却再次落空。
就在大汉旧力刚尽、新力未生、动作出现微不可察凝滞的间隙,身后左侧似乎传来一丝衣袂拂动的轻微响动。
大汉想也不想,暴喝一声,凭借丰富的打架经验,强行扭转重心,链锤借着回旋之力,自上而下,势大力沉地朝着声源处猛砸下去——
砰!
地面又添一个新坑,那里却空无一人!
该死的!
是虚招!
大汉念头刚起,真正的危机感却从身体另一侧猛然炸开!
再想变招格挡或闪避已经根本来不及,仓促间只能勉强将连接锤头的铁链像鞭子一样横着甩出去,试图拦挡。
但当大汉凭借着战斗本能彻底转过头,看清身侧的情形时,他整个人如同被冰水浇头,彻底僵住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一支冰冷的左轮手枪黑洞洞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枪口,正稳稳地、准确地抵在他的眉心正中,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直抵颅骨。
韩昀单手持枪,手臂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另一只手甚至还轻松地插在裤兜里。
他看着对方瞬间收缩的瞳孔和额头上迅速渗出的冷汗,语气依旧平淡,却清晰地穿透了街道上所有的嘈杂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现在,能心平气和地,听我说几句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