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海在驾驶台走来走去，看着下方甲板上冒着酷暑正在干活的兄弟们，心里一阵唏嘘。
毕业后直到去年被师傅提拔时候，他带着三副证书，做了整整4年的水手，也是这样子在甲板上死命地干活。
前途都是自己挣来的，那些偷懒耍滑的人，现在还是水手呢。
不过，干得在卖力，没有石师傅的帮忙，一切还是白搭。
他是打心眼里感谢。
船上人员工作服是全棉的连身装，此时兄弟们身上的工作服应该是湿透透的了，虽然海上没有多大风，可船舶航行时候有那种航行风，吹在湿漉漉的身上，有些许的凉爽。
可是作用不大。
头顶太阳晒，脚底五十摄氏度的钢板烫着，干活还是热的。
半小时后，做大台的实习三副出现了。
他戴着草帽，提着一铁桶绿豆汤来到水手们之间。
“休息休息，喝绿豆汤了，冰镇的。”
“水头，让他们停下来，到阴凉地来。”
水手长叫葛占国，三十来岁，也是一直跟着石海洋干的老同事，去年和李寻海在一条船，工艺良好，特别能干。
他走到抱着电动榔头正在“日咯日咯”敲锈的水手边上，关了电动榔头。
甲板上静了下来，只听到两侧的海浪轻拍船壳的声音，很温柔。
“哗啦，哗啦...\"
\"过来休息会。”
葛水头走向了仓间甲板桅屋的阴凉处。
其他4个水手也站起来，抱着电动敲锈榔头的水手还用力地拍打着身上的铁锈和油漆皮。
弄不干净，衣服湿了，那些油漆皮粘在衣服上，花花绿绿的像穿着迷彩服。
他们坐在电缆管上，拿掉防护眼镜和口罩，露出了相对干净白皙的眼镜和嘴巴，脸部，脖子，手掌都是黑乎乎。
实习三副也很会来事，这个月他是大台，上个月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知道此中的酷热难耐。
他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绿豆汤，一个一个端过去。
“趁冷，赶紧喝，降降温。”
这么热的天，大家不想多说话，各自端着碗，一骨碌喝了下去。
“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
......
一阵冰爽从嘴巴往身体各个部位传递。
葛占国水头放下大碗，抬头看了看毒辣的太阳和在驾驶台走来走去的李寻海。
说道，“小赵，谢谢啊，抽支烟。”
实习三副叫赵响，二十岁的样子，才入这行，皮肤还算白嫩。
不像葛水头，那脸啊，就跟挖煤的一样。
包括石海洋也是这样，不是天生的黑，水手时候干活太多，硬生生地被晒黑了。
“谢什么，应该做的，我们船长说了，这么热的天干活，可不能中暑了。”
“甲板上不能抽烟，水头你也不要抽。”
水手长点点头，站起来帮着小赵一起把几只大碗收拾起来。
小赵回生活区去了。
水手长跟着走到刚刚敲锈的地方，拿起扫帚把铁锈和油漆皮扫到一起，用铁锹铲起来，扔进海里。
习惯了干活，闲一会就难受。
有时候他也也想去考驾驶员，都放开了，资历水手培训一下，能参加海事局的考试。
可是心里没底。
初中毕业生，英语认识他，他不认识英语。
而远洋三副，最重要的就是英文。
他又望了一眼驾驶台走来走去的身影，默默思量着，
“说不定我也行的，今晚就找二副去，让他教我英语。”
4个水手依然在休息。
热风顺着甲板从海面上吹过来，一点都不凉快。
热风在短短时间内，却把身上的工作服吹干了，在橙色的工作服上，出现了点点线线的盐白。
汗水干了，就是这样。
半小时后，葛水头在那边喊道，“不要坐着了，继续。”
“日咯日咯日咯日咯...”
电动敲锈榔头在甲板上滚动着。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尖嘴榔头和奶子榔头敲着斑点锈包。
甲板合奏曲又响了起来，淹没了海浪和机器的轰鸣声。
几分钟后，他们工作服上的盐白消失不见，又一次被汗水浸湿。
......
李寻海又去定个位，调整下航向，修正船舶行驶在计划航线上。
现在航海也简单，GpS上面有经纬度，在海图上定位就行了，不像古老的航海还要测天定位。
此处没有岸，雷达定位不现实。
才定好位，实习三副小赵上来了。
“二哥，喝绿豆汤。”
他拿着一个保温杯杯子里盛着冰镇绿豆汤。
在船上水手经常会这样称呼，大副叫老大，二副称二哥，三副称三哥，水头喊头儿。
到了休假后，很多人会忘了老大二哥三哥头儿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们曾经是同舟共济过的同事。
李寻海说着“谢谢”，接过保温杯，打开，一口气喝了下去。
还是比较爽的，透心凉。
“我能学习操舵吗？”
赵响站在舵边上，询问着。
他上船有2个多月了，操舵水平还是不行。
“可以的，我来喊舵令，你来练。”
李寻海把自动舵转换为手操舵，发布口令，“poRt FIVEStEAdY...\"
船头轻微的向左转，又向右转，船尾螺旋桨在大海上划过的痕迹不再笔直，有一点一点的小弯曲。
每条远洋船在航行中，日日如此。
高级船员在值班。
普通船员在干活。
行了几日后，远方才会有陆地出现，那是他们将要到达的彼岸。
......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缅国大副上来值班了。
李寻海用英语和他交了班，写好航海日志，下驾驶台去房间。
房间还是很热，他拿着一本书到二管房间蹭冷气。
“到我这里吹牛逼还带着书啊，你这样子让我们这些不学无术的人怎么办？”
二管叫张振凯，年龄大了点，也不是正规院校毕业，是那种半路出家的。
现在在船上这样的人很多，特别在华夏沿海一些地区，跑船意识强。
初高中毕业的去渔船，内贸船上干干，总比做泥瓦匠要挣的多。
张二管是比较好强的人，觉得做机工没什么前途，咬咬牙拼命考了三管轮证书，一步步的做到了现在的二管职位。
动手能力好，理论知识薄弱，在支持级的做的还行。到了管理层，可就要吃力很多。
航海生在校时候，哪怕是个混子，混个三四年，最起码会有些理论知识和概念的。
有了概念了，上船后做起来得心应手。越是做到船长老轨，越需要这样的概念。
航海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好的。
李寻海看的是航海英语，他坐在二管房间的沙发说道，
“你也要学习，船上时间这么充裕，多学点总归有好处的。”
“我师傅可说过了，不断地学习，人生才有意义。”
二管撇了撇嘴，打开电脑看起了电视连续剧。
他见过公司石船长吹牛的，那可真是，小母牛玩倒立——牛逼冲天！
不过，他说他的，我有我的爱好。
电脑上传来李云龙的叫声，
“二营长，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给我拉上来。”
……
真吵！
李寻海摇摇头，拿着书回了房间。
......
此时，在灌县厂区办公室休息的石海洋收到了几条重要的微信信息。
田月英：“告诉你哦，你要做爸爸了。”
一点都不奇怪，石海洋对自己的创造力还是很有把握的。
他斟酌了一会，回复到，“真的啊！！！等我回去好好庆祝下，你可不能乱跑了，在家好好待着。”
侯伟，“当心，猴子有消息，最近有人对你不利。”
石海洋问，“什么意思？”
“陈志找人去灌县找你麻烦啦。”
侯伟倒是个热心人，他表姐潘旭真没白疼他。
冀茉，“我下午到，不去厂里了，在酒店等你，有重要事情跟你谈。”
石海洋只是回个“哦”。
冀茉有个屁的重要事情，每次见面都是索求无度。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都有点怕她了。
下午在李厂长的陪同下，石海洋和张学到厂里各处车间看了看，郭晓丫拿着个本子，一直陪同。
偶尔记下来一些重要的话语。
“只是怎么样可以和他单独聊聊呢？”
她边写边在心里盘算着，
“还是得找老同学崔珍妮帮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