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怎么了?!” 帝女敏锐地察觉到青囊先生神色剧变,心头一紧,立刻追问。逸云萧也屏住了呼吸,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青囊先生缓缓抬起手,那只曾经稳如磐石、可施金针渡厄的手,此刻竟微微有些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寒意,缓缓说道:
“这……这绝无可能!”
“就在……就在来此温泉谷之前,老朽因与萧家主有旧约,特意派遣座下最得力的大弟子,携一批耗费心血炼制的珍品丹药,专程送往萧家府邸!” 青囊先生的目光扫过众人,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地,“老朽亲口交代,务必亲手交予萧家主本人,并须得他亲笔签收,方可复命!”
“而就在方才……就在诸位踏入此阁不久之前……” 他顿了顿,眼中惊疑之色更浓,“老朽那弟子已然传回确切消息——丹药已安然送达,并由萧智家主亲自验看无误,亲笔签收!甚至……萧家主还特意通过电话传音,向老朽致谢,确认无误!”
暖阁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青囊先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穿透力,将那个令人脊背发凉的矛盾,赤裸裸地抛了出来:
“上京与这通天塔所在,相隔何止万里之遥!纵是绝世轻功,日行千里,也绝无可能在这区区两三个时辰之内,横跨万里,既在通天塔顶与人死斗,又能分身在上京府邸亲收丹药,传音致谢!!”
“这……这萧智,难道能分身不成?!还是说……”他目光如电,扫过帝女、逸云萧,最终落回气息奄奄的八豆妖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疑与深沉的寒意,“……通天塔上那个与闵墨交手的‘萧智’,根本就是……假的?!”
轰!
此言如同惊雷,在暖阁中每一个人心头炸响!风灵儿吓得捂住了嘴,霜灵儿脸色煞白,帝女凤目圆睁,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而逸云萧,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席卷全身,那原本就压在肩头的沉重担子,此刻仿佛化作了万载玄冰,将她连同这暖玉阁的融融暖意,一同冻结!
阴谋的气息,如同浓重的黑雾,瞬间弥漫开来!
青囊先生那“假的?!”二字,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暖玉阁内激荡起无声的惊涛骇浪。阴谋的寒意尚未散去,帝女那清冷而沉稳的声音已然响起,带着洞穿迷雾的锐利:
“此事……确乎大有蹊跷!”
帝女凤目微凝,眼波流转间,已将方才通天塔上种种异状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
她倏然转头,目光如实质般投向一直沉默守在八豆妖榻边的萧晓, “萧晓,方才在塔顶,你亦曾言及令尊举止异常,心中存疑。此刻细思,是否更觉其中古怪?”
被帝女点名,萧晓娇躯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头,那张明艳绝伦的脸庞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愁与迷茫。贝齿轻咬下唇,沉默片刻,才幽幽开口,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嗯……” 她微微颔首,纤长的睫毛低垂,掩住了眸中复杂的神色,“我……与家父,平日确不算十分亲近。然则……”
她顿了顿,仿佛在努力回忆过往点滴,“家父其人,素以‘慈善仁厚’立世,数十载如一日,克己复礼,最重仪态端方,行止有度。一言一行,皆如尺量墨线,务求在世人眼中,树立起一个儒雅谦和、泽被苍生的长者形象。”
说到这里,萧晓白皙的脸颊上,蓦地飞起两抹异样的红晕,带着难言的羞愤与困惑:
“可今日在通天塔顶,在羞女峰古堡之中……他那般状若疯魔、狂悖无状的言行,与他平素苦心经营的形象……简直……简直判若云泥! 我……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父亲!那感觉……”
她秀眉紧蹙,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形容,“仿佛……仿佛我熟识的那个父亲,在那一刻,被什么东西……生生替换掉了!”
“判若两人?!”
风灵儿那带着哭腔的惊呼声骤然响起,她脸上泪痕未干,此刻却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充满了天真少女对离奇事物的本能好奇。
她忘了悲伤,急切地追问:“萧晓姐姐,你是说……塔上那个凶巴巴的萧智,不是真的萧智?”
萧晓苦涩地点点头,眼中的迷茫更深:
“家父极其珍视羽毛,这些年来,广布恩泽,行善积德,身影常年活跃于大夏各州府的慈善堂会、赈灾义演之中。他出现在公众面前时,永远是一副温润如玉、悲天悯人的君子模样,一言一行皆可登报,堪称楷模。”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可今日塔上,他那般癫狂叫嚣,言语粗鄙,行止暴戾,甚至……甚至……”
她想起父亲那充满占有欲的疯狂眼神,不禁打了个寒噤,“这……这实在匪夷所思!我……我全然不知,这世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晶莹的泪珠终于承受不住重负,一颗颗如断线的珍珠,顺着光洁的脸颊滚落,砸在衣襟上,晕开点点深痕。
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添几分凄楚动人。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木然呆立的闵墨,那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伤痛与不解:
“不仅仅是父亲……变了……就连……就连我的闵墨哥哥……似乎也……”
她泣不成声,“方才他突然自塔顶坠落,出现在我身边,事前毫无征兆,形迹诡异至极!他……他像是忘尽了前尘往事,却又……却又依稀识得我是谁……只是……只是他仿佛连自己是谁,都已忘却了!” 这“忘却自己”几字,如同一把钝刀,狠狠剜在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