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耽搁一番,先前的出行计划显然又要被打乱了。一圈人里,归终自然还打算蹲在原地摆摊,不过这次还多捎上了个好奇的纳西妲。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被路过的千岩军当成是雇佣童工抓起来,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出行经验最丰富的旅行者倒是提了些新建议。
“我接了新委托正打算去沉玉谷,正好那边还有几个枫丹来的朋友,你们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
空气顿时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场的众人同时想到了什么尴尬的事。旅行者猛地一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
“啊,我明白了,你们不想跟那位来客直接碰面。是我疏忽,一会一定记得帮你们打探一下情况。”
随即她又以好奇的目光投向克莱门汀。
“她们几个神不想和那维莱特见面我很理解啦,为什么你也一副想要快跑的表情?你们不都是龙吗?”
克莱门汀想到那一套审判众神的言论就觉得心塞,虽然知道这审判大概不会真的实现,可她还是要开始为真的安危忧心了。
听到旅行者提问,她便只管闭眼胡说。
“这个啊……因为我实在是非常弱小的龙。见到完全之龙就觉得自惭形秽,心情不佳,所以不大想去。”
旅行者对这种一边说自己非常普通一边又说自己什么都做得到的行径已经习以为常,便随口说道:
“我早知道你们嘴里的强弱都不能尽信,就不必说这种话了。算啦,反正你也只想和真待在一起。”
克莱门汀点了下头道:
“旅者既然如此善解人意,我便不必说推脱拉扯的话了。”
这话说白了就是确实只想恋爱。旅行者一边摇头告辞,一边开始思考恋爱脑到底是不是病这个究极问题。
虽然没了向导,但真之前来璃月就买下过住处,现在回去修整一番也是情理之中。
当然,其实她只是想过清净一点的二人世界而已。毕竟今天也没走多少路程,她堂堂魔神,当然不至于这就劳累。
克莱门汀有点好笑地看她。
“现在又想起来你还是堂堂魔神了?好灵活的底线啊,亲爱的巴尔小姐。”
真并没有什么被戳破心思的尴尬。
“这我一直记得呢,如若不然,又何以庇佑万民?只不过是过去的对手太强,才让我不得不认清我孱弱的事实罢了。”
克莱门汀相当悠然地回答:
“嗯,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也不用纠结,我已然想通了。明月高悬,自然该受万人敬仰,本就该不独照我。我只要再多得一线月光……就已经满足了。”
真定神瞧了身边人两眼。她看得出这是真心话,却也还记得对方“情敌是整个稻妻”的笑言。
“这样说话……搞得我又要爱上你了。”
“如果是你的话,不必等明月高悬,月亮自会奔你而来的。”
克莱门汀拖长了音调调侃道。
“哦——难道之前都不爱我吗,好伤心哦。”
真牵了她的手,摇头道。
“怎么会,只是我每一天都更多爱你一点。这种感情当然没有上限了,毕竟——我可是永恒的神。”
克莱门汀显得心情很不错,在临时的家门口看到陌生小孩敲门时都愿意开口问问发生了什么。
那孩子穿着常见的璃月式样衣服,称自己随师傅住在隔壁,算是她们的邻居。最近师傅在教她做风筝,她一时兴奋,就失手将刚做好的玩具掉到了她们院落里,这才过来敲门碰碰运气。
这运气实在是很好,毕竟她们挺长时间才到这里一回。克莱门汀帮忙找了掉在院中的风筝,心里却还是有一点疑惑。
虽然小院看起来只有矮墙,但她们其实是设过结界的。到底是什么高级风筝才能掉进来?
真倒是丝毫不担心,大概是觉得就算有问题也不会没法解决。
日光往西挪移了几分,一只眼熟的大鸟落在了隔壁院落的屋顶,随后消隐不见。来替孩子登门拜谢的邻居紧接着就踏足了此处。
现在克莱门汀没有问题了,原来高级风筝是仙家机关,那确实挺高级。
见到是熟人,留云借风真君也放松不少,省去了努力伪装的别扭,她也乐得轻松。
“竟是二位,真是好久不见了。我新收了徒弟,便也想着来璃月港定居,不久前才买下这房子。没想到久未露面的邻居原来是熟识的人。”
这话倒是不虚。克莱门汀和留云借风真君做朋友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研究机巧物流这门大工程的百年间,留云也和真打过些交道。
鉴于这种前情,留云借风干脆请她们去小坐。
“既然有如此缘分,不如来寒舍一叙?我的新烹饪神机已经做成,只是还未来得及命名,正巧可以派上用场。”
三句话就拐到她的神机上,果然是技术型仙鸟的风格。克莱门汀对此一点也不意外,只是侧头对真说。
“真眼光很好,这个地方大家都觉得不错呢。”
虽然是无关紧要的事,但被恋人夸夸的真还是心情不错,今天路边的草都能得到她的好脸色。
留云借风真君也是个实在人,说要展示机巧就一点也不耽搁。倒是偶然来看真君的徒弟椰羊显得有点局促,照着待客的架势给二人上了茶。
克莱门汀跟留云借风真君算挺熟悉,干脆自己动手给真续了茶水,顺带还能调侃一下闲云这种化名简直是实名上网。
闲云野鹤,留云又是原身是鹤的仙人,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真倒是猜到七星秘书为什么觉得坐立不安,干脆闭嘴喝茶,顺带疑惑了一下自己到底有哪里显得吓人。
留云安顿好机器,又坐过来发挥她很会聊天真君的功力。
“你们怎么光坐在这里?不必在意我,你们自便就是了。啊,我倒是忘了,甘雨大约与你们不算熟悉。既然如此……我来讲讲甘雨小时候的故事如何?”
因着有真这样一个明晃晃的神坐在这里,留云倒是没有用本仙自称,听起来比她平时努力伪装时更像闲话家常。一边的年轻麒麟却顾不得发现这一点,涨红了脸就要岔开留云的话。留云只好索然无味地啧了一声。
“罢了罢了,不提就是。怎的一个两个的都不爱听呢?”
叹气的留云只好顺势塞过来两包茶叶,说是十盒半价买多了,正愁送不出去。克莱门汀非常认真地对真说道:
“警惕老年人落入消费陷阱……这也是维护市场秩序的重要一环吧。”
真捏着茶杯莞尔道:
“嗯,克莱说的都对,我记下了。”
留云很想抗议为什么自己是案例里的老年人,但想到对面坐着的是不讲道理的情侣,就又把话咽了下去。只拿出自己的神机成果给众人展示。
“这机巧是专门做来制作汤圆的,啊,这是一种璃月传统吃食。二位远道而来,不妨尝尝特色。”
真动手倒是很快。为了不给一边的小辈压力,她没怎么说话地喝了两壶茶,实在是有些乏味。
但很快她就为自己的迅速感到后悔了。她本身不需要进食维持生命,所以只偶尔才会尝尝味道,几乎不跳出自己的口味舒适区。
这也就导致,她尝到留云的辣味汤圆的时候,一瞬间就几乎要涌出了眼泪。她本来以为这东西是甜的,这可真是毫无防备地遭受了重创。
涌出眼泪自然只是个比喻,偶尔有些偶像包袱的雷神放下筷子一气灌了一杯茶,末了又把克莱门汀那杯顺走了。
另一边被师傅坑到的甘雨则是已经眼含泪花。
“真君,这汤圆是什么馅的啊?”
留云理所当然地给出了创新的答案。
“绝云椒椒。原本是想着绝云椒椒能驱寒除湿,放在这里也算是一种药膳了。”
本着不好浪费的原则,克莱门汀吃掉了真不肯再碰的那部分汤圆。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很奇特的搭配。于是她笑着开口道。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一会把这个带去饭桌上吧,让大家都尝尝。”
留云不疑有他,倒是甘雨满怀难以置信地看了过来。原本以为这位是难得靠谱的长辈,原来她也是个乐子人吗?
克莱门汀自然不会承认这一点的,她只是想让大家都体验留云的机巧技术而已。
真有点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真的什么都吃啊?”
克莱门汀歪头思考了一下。
“还好,有些奇特的口味。不过你不喜欢的话,那就是不太妙的口味了。”
所以她打算带着不太妙的汤圆去祸害其他人。
约好的晚饭时间已经快到了,两人和留云一起出门。甘雨本也要同行,却被突如其来的加班打断了计划。
留云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气。
“甘雨这孩子工作实在辛苦。有情况倒也是好事,不然她定要为了空出时间看我熬夜做落下的工作。”
说者无心,经常公务繁忙的雷之神倒是露出了一点心虚的表情,开始了惯常的自我反思。
好在路程不长,没来得及让她思考出什么惊世道理。
钟离预备的晚餐地点在琉璃轩,是璃月港非常有名的餐馆。真和克莱门汀到时,钟离和温迪二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这种场合自然是温迪如鱼得水,兴高采烈地打了招呼。
“哟,大雷电,挺久不见了。难得老爷子今天可是拿出了他的珍藏好酒,我可得提醒你不要错过。”
真自然是点头应了温迪的话。
“我本也带了些伴手礼来。不过既然有更好的选择,自然是要尝尝。”
温迪这下是很快乐了,两位老友都带了好酒,他自己也带了风起地的收藏,实在是一场不错的佳宴。
旅行者和芙宁娜一起过来,和他们一起的是要去隔壁仙人们聚会的魈。有些腼腆的少年仙人僵硬地跟帝君问好,钟离则温和地回答。
“不必如此紧张。在这里的都是旧友,也不必当做外人,该多接触交流才是,莫要总闷在一处。”
克莱门汀觉得当年狐斋宫望神子成大妖的时候可能也是这个表情,不由得有点想笑。少年夜叉点头应了,神情恍惚却脚步轻快地离开。
克莱门汀觉得有点奇怪,一边的温迪便热心的科普了巴巴托斯和摩拉克斯各敬酒一杯的故事,末了评价了一句。
“老爷子说的对,年轻人是该多体验。”
这样看来,金鹏大概是为了没有梅开二度感到一丝轻松。克莱门汀觉得更好笑了,或许自己的功德要因此有些减少。
不多时,摆摊小分队也匆匆到了,算是集齐一桌人。这一桌子人里有五位执政,再添一个东道主的归终和与真绑定的克莱门汀,以大家共同的朋友旅行者为破冰点,实在是一个全明星阵容。
大家久在尘世,便以凡人的习惯称呼是一桌人。实际上仔细看看,这一桌里是人的只有旅行者一个。
旅行者左右瞧了瞧这一桌五百岁都是拉低平均年龄的朋友,早有准备地掏出了一副卡牌。
“好不容易凑齐这么多人,不打打牌实在可惜。我准备了个不错的简单游戏叫uno,不如一起来玩玩,顺便还能聊聊天。”
大家自然都是积极响应。
克莱门汀抽卡手气很好,玩这个游戏倒是意外的常赢。真在她旁边左一句好棒右一句厉害,显得比自己赢更高兴。
温迪借着这个机会朝对面的两位年轻朋友摊手。
“啊,她这个症状也不是一两天了,习惯就好。我们还可以成立一个……单身阵线联盟?”
真慢悠悠地回答:
“这样你就不必提退休与否的事了,我自然就能孤立你们所有人。”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让场上的空气都充满了愉快的气氛。
几位相识甚久,已经快要混成损友的初代神很快就用不太靠谱的气息感染了年轻的水和草。
虽说他们之前也曾见过面,宽慰过做神明不久的年轻神。但要打成一片,一起胡闹当然比讲道理和说安慰的话要有效得多。
芙宁娜和纳西妲几乎不约而同的感到一丝宽慰。比起之前更偏向安慰的评述,这种不顾形象的插科打诨似乎更透露出一种接纳的信息。
时常觉得自己是忝居神位的芙宁娜似乎已在不知不觉间消解了一丝紧张。
温迪活跃地左右劝酒,同属社交恐怖份子的归终也不是不会冷场的类型。沉稳如钟离也在节日的氛围里里透出一点轻松。另一边的真百忙中还能抽空关心一眼后辈,同样是一派温柔。
原来神明亦是能在一片烟火气中走下云端的。芙宁娜似乎又放下了一点担子,在歌剧院顶重复一幕幕戏剧的日子似乎已在烟雾中模糊了起来。
她伸出手与对面的前辈碰杯。她总以为从前坐上的是不属于自己的席位,却没发觉身下的座椅早在流转的光阴中被信念铸成金石。现在,她已然决定带着这份祝福,走上通往明天的路了。
其实早在拿到神之眼时她就想通了这种道理,人果然时常自误。
同样是五百岁的年轻神明,纳西妲却一如既往地被几位前辈排除在了酒桌之外,只能和旅行者一起喝温迪特地带的苹果汁。
或许是她外貌实在太像孩童,又或许是初代神自有他们神奇的判断标准。
纳西妲深知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学习。她尚且无法领会藏在“欲买桂花同载酒”背后的,故交旧友仍能云集的可贵。
但她隐隐觉得,除她之外的场中人都有了些朦胧的醉意。醉人的或许真是陈年酿造的好酒吧。
屋外传来阵阵声响。烟火窜入夜空,在噼啪声里爆裂成飞花。远处灯火璀璨,盏盏霄灯正缓缓升上天际,火树银花,星桥铁锁,共看明月逐人。
真挑了露台上视野好的地方先挪了出去,克莱门汀自然跟着去了。她确实瞧见真喝了不少酒,担心她有个闪失。
虽说这是完全的关心则乱,但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她也一样是要和真在一起的。
“嗯,你今天心情不错。”
真回头看她,笑意中多了些追忆的意味。
“很明显吗?确实还好,毕竟是难得的好事。”
克莱门汀摇了摇头。
“不太明显。不过我花了很多时间看着你,自然就发现了。”
乘着些许酒意,真便欺身上前揽住了克莱门汀的腰,两人一同龟缩在露台的一角。克莱门汀伸手护了她一下,丝毫没有考虑堂堂魔神从屋顶栽下去也不会有半点危险的事。
“这么会说话。我本来是想和你一起赏景的,现在可好,我只想看着你了。”
克莱门汀由着真贴了一会,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对你一向有很多话讲。”
真干脆闭目再享受温存了一会,缓声开口道。
“按照璃月的历法,如今已经是新岁了。我忽然意识到不管以什么历法来算,自己的年龄都不算太小。”
“时至今日还有故交能凑齐一桌,倒也是我的幸运。当然,有你在身边,那是幸运中的幸运。”
“克莱,新岁快乐。”
克莱门汀含笑回答:
“好。我的心意也是一样的,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
万千霄灯已经升上天际,一眼望去,地上人已经难辨明月的轮廓。好在她们讲情与春风,早不局限于今夜月色是否怡人。
真与克莱门汀对视,意有所指地询问道。
“旧时月色,如今几番照我?”
克莱门汀回握住她的手。
“就在此时此刻。”
——
后记:
这场饭局以一种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方式结束。孤立大家的两个人浓情蜜意,旅行者和两位年轻神明其乐融融,温迪大有再现一番在钟离头上撒野的情态的意思,归终在一边看所有人的戏兀自乐不可支。
屋门突然被大力踹开,门外传来一声义正言辞铿锵有力的喊声。
“开门,千岩军!我们接到一起跨国协作案,怀疑里面的人涉嫌拐卖儿童!”
旅行者环视一圈,将视线定格在纳西妲身上。
“他们说的,不会是这个五百岁的儿童吧。”
克莱门汀心下感叹,自己担心的一车须弥面包人没有破门而入,但须弥的案情通报倒是先一步到了这里。
另一边,旅行者很快就把目光对准了她潜意识里觉得最靠谱有急智的真。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将军救救,快用你无敌的智将技能想一想啊。”
看热闹的归终不嫌事大地起哄。
“哎,这来的时机也太差了,我还以为我能看见你俩亲一个呢。”
真有些无奈地瞥她一眼。
“倒也不必这样点我,我当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把气撒在你的子民头上的。”
但要说完全不介意肯定是假话,她确实想亲自家龙来着。一念及此,她干脆利落地往克莱门汀怀里一倒。
“嗯……累了,不想动脑子。克莱给我们规划一条万无一失的逃跑路线吧。”
克莱门汀轻笑了一声。
“这还要规划?由我带你逃跑的话,他们哪里抓得住我。”
旅行者麻木的扭过头看门口的千岩军,却不想对上了同样表情麻木的拎着弓的甘雨和提着剑的刻晴。
刻晴来之前不知道这报案里的孩童指的是谁,来之后倒是一眼就看见了特别眼熟的将军。她不由得眼前一黑,心道早知道就让凝光来了。
没有身份焦虑的雷水草神倒没有什么旁的顾虑,只是大家转头一看,岩风两位早已不知何时脚底抹油。
毕竟和三神在一起的是普通客卿和普通诗人,这说出去谁都不会信。
这下可把归终晾在当场了,她忙着当乐子人,忘记了自己白天摆摊刚带着被拐儿童和巡逻的玉衡星碰过面。
于是她念叨着你不仁我不义,面对每一个对她身份产生质询的人都闭着眼点头。
“对的对的,我是摩拉克斯,我打算和自带保镖的巴尔合谋,把小布耶尔拐卖给巴巴托斯,芙卡洛斯要给我提供法律援助。”
纳西妲和芙宁娜头上各自冒出一个问号,真倒是展现出了她作为老一辈执政三合一将军的灵活底线。
“听不懂,巴尔跟你合谋了什么,我真又怎么会知道。你问这是不是我的大名?哦,其实我是巴尔泽布。”
远在天守阁的影恍惚间看到眼前弹出一条异地登录提示,不由得心下奇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