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清的青色元神沉默。
八景宫的禁制虽隔绝了所有神识窥探,让他看不清外界变局,但他心中雪亮,以老子的身份与谋划,断不会用虚妄之言欺骗于他。
“好一招连环计。”灵清的声音浸着寒意,青色元神的边缘泛起细碎的涟漪,“借修罗母巢钳制平心娘娘,以血河大阵困住罗睺,将地道圣人齐齐锁死。这般手笔,恐怕不只是为了断绝我的后路吧?”
“自然不止。”老子拂尘轻扫,炉底三昧真火窜起幽蓝火苗,映得他侧脸明暗交错,“只要给冥河足够时间,修罗母巢便能啃破九幽壁垒,再入洪荒。届时他在暗、我在明,里应外合之下……再加上……”
他话锋一转,没有继续说下去,却让灵清瞬间明白了,还有人道的那位。
灵清忽然笑了,笑声在丹房里回荡,带着一丝嘲弄:“大兄就不怕养虎为患?冥河的野心,可未必会屈居人下。”
“棋子嘛,用完了自然可以弃掉。”老子语气平淡,目光在八卦炉上瞥了一眼,,“待我取你本源,跨入那‘极’境,别说冥河,便是天道,又能奈我何?”
灵清静静地听着,青色元神上的光芒没有丝毫波动:“大兄倒是把一切算得滴水不漏。”
“不然,怎敢妄谈超脱?” 老子抬手一挥,‘太乙拂尘’在他手中抖了一圈,“现在,你还觉得有人会来救你么?”
灵清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看向炉中几乎失去动静的接引,青色元神上的光芒微微闪烁:“大兄在带我来之前,问过我一句,我在谋划什么。现在吗,我倒是可以与大兄说一说。”
老子拂尘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探究,随即淡淡道:“你想拖延时间。”
“怎么,大兄怕了?”灵清声音古井无波,不带任何情绪,青色的元神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老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拂尘重新在掌心转动:“还有时间,听听也无妨。毕竟能让你这般郑重提及的谋划,想必不会太无趣。”
“大兄觉得,洪荒为何会有这么多量劫?为何圣人之争永远无法停歇?”灵清的目光穿透丹房的墙壁,仿佛望向了洪荒诞生之初的混沌。
老子指尖的动作微顿,没有立刻回答。
量劫与圣人,是洪荒万古不变的主旋律,看似是天道平衡的必然,可若深究根源,却总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刻意。
毕竟对面这个存在,经历的量劫,见过的圣人可不仅仅只是这一个纪元。
灵清见他不答,便自己吐出了答案,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因为‘局’。”
仅仅三个字,却让丹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从混沌诞生三千魔神开始,这洪荒就是一座被精心布置的局。”灵清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冷冽,“盘古开天是局,鸿钧讲道是局,量劫轮回是局,甚至我们追寻的‘超脱’,或许也是局的一部分——就像挂在驴前的胡萝卜,看着触手可及,却永远走不到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炉中接引的残躯上,那焦黑的躯体在三昧真火中微微颤动,像极了挣扎在局中的众生。
“混沌是个巨大的炼丹炉,而‘独’是丹毒。”
灵清抛出的话语愈发惊人,青色元神甚至开始轻微晃动:“盘古开天是点火,洪荒众生是药引,量劫是翻炒的火候,而每一次的纪元更像是提纯。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在逆天争命,却可能只是炼丹炉里不断翻滚的药材,而‘独’这缕丹毒,看似是毁灭的根源,或许……只是炉中必然产生的杂质。”
老子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拂尘上的银丝无风自动,道袍袖口翻飞间,竟带起一阵紊乱的气流:“你是说,那位存在……在炼我们?”
“不然呢?”灵清反问,青色元神上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映照着他心中翻涌的记忆,“那位曾说过——‘倒是没想到,这一次开炉,除了一线生机,连‘丹毒’都成功化形了,真是意外之喜。’”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丹房内炸响。
“这千年以来,这句话始终在我脑海中回荡。”灵清的声音带着一丝艰涩,像是在剥离某种深入骨髓的烙印,“借由这句话,那些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也渐渐明晰了——独之所以叫独,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炉大丹中的丹毒,是炼化过程中必然产生的杂质;而我之所以会预感这一纪元是最后一个纪元,是因为我这个‘一’,本就是整个大丹最关键的一道精华,是决定丹成与否的药引。”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彻骨的寒意:“我身陨,则丹成。”
“这也是为何,独与盘古始终还在等的原因,他们也想超脱,可他们也怕吞噬了我,这炉大丹成丹。”
老子握着拂尘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所以你的谋划是……”
“谋划么?”灵清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谋划。事到如今,路只剩下一条——去超脱,掀翻这炉子。”
青色元神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仿佛要挣脱一切束缚:“哪怕让混沌重归虚无,哪怕与这洪荒同归于尽,也要看看炉外究竟是什么。总好过在炉中被炼得魂飞魄散,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老子沉默片刻,目光落在灵清那道元神上,忽然扭头望向丹房之外,八景宫的方向传来隐隐震动,他叹了一口气:“你果然是在拖延时间。”
“是啊,就是拖延时间。”灵清坦然承认,青色元神转向丹房门的方向,“大兄以为,只有你会布局么?既然是炉中物,总要试着敲一敲炉壁,看看外面有没有愿意帮着掀炉的人。”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八景宫外围传来,整座宫殿剧烈摇晃,丹房内的丹炉、药鼎都在震颤中发出嗡鸣。
那道由老子亲手布下的禁制光幕,竟在一声脆响后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显然是被人以蛮力强行破开了一道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