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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知童老天资不凡,亦或曾有奇遇?故能于修行之途勇猛精进,成就神话之能。

你我二国交锋,本乃生死仇敌。

却因种种变故,得以交杯换盏,实乃人生大幸。

然,某亦觉出童老心中纠缠。

夫剑者,金兵之利也,指苍生之威也,童老如今乃北国首脑,手中剑更有护国民之任也。

其重,某亦深觉。

而酒者,水火之融也,求自由之盼也。

泛舟湖上,一壶浊酒一孤心,看春色,韵冬雪,纵马江湖任我行,可曾也是童老当年心怀之愿?”

信上内容,还是苏瑾不曾听过净身大师诉说之时所写,却已极为接近当年事实了。

这一字一句,落在刚读完《将进酒》的童玄命眼中,便将他的情绪酝酿到了节点。

他是感动的。

却也于此刻生出怀疑,这信,是不是那后生通过净身和尚提供的信息,而精心写下的攻心之言?

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这些手段真能令自己改变立场?

笑话!

若不是九圣宗的确强的可怕,若不是苏瑾背后有人间佛陀与玛羌做后盾,这些鬼蜮伎俩连台面都上不了。

而对方如今有了这些强大的实力背景,也更没必要耍这些伎俩。

所以,一时间连童玄命都搞不懂,苏瑾到底在图什么。

且即便是攻心,童玄命竟也不觉反感。

真情也好,别的也罢,至少那后生是真懂自己。

知己二字,现于心中。

苏瑾前世,曾发生过不少离奇的案件:高智商、高情商的超级精英,被骗子骗的找不着北,人财两失,最后竟还不恨对方。

他们陷入的骗局,自有精心策划,步步为营。

可更多的,却是那些骗子在过程中也真付出了真心,以及堪称恐怖的诚意。

童玄命是此界最顶级的阶层,是老怪物。

绝非某些小说中修行了近千年,心智却还和中二愣头青鬼火少年一般的违和人物。

他自然很难被搞定。

可苏瑾也非凡人。

在大局之下,更在魅力效果加持下,如今又有天时地利,有李太白这位诗仙加持。

有心算无心之下,一张由诚意与真情布下的罟网,便已成形。

“某曾闻,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也。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于我看来,童老之境无过于此,家国之重,道心之求,人生之逆,南辕北辙渐行渐远,终究郁郁不得。

人世间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某亦曾有所困,困于何以取舍,终有所得!

亦为此念,终鉴于足下之道。

前路虽艰,却一往无前,心无惧,败无毁!”

信写到此处,先字字入得童玄命心中,又渐句句挠中他痒处。

此刻的童玄命不得不感慨,这苏瑾不愧是中过状元之人,当真出口成章!

也是个写文章的好手,节奏把握恰当,断句总能断在关键处,逼着自己往下看。

按说,一个年岁连自己零头都不够的毛头小子,竟敢与自己说大道理,言辞间还带上了指导之意,换做别人童玄命只觉可笑。

可换在苏瑾身上嘛……却又显得这么理所当然。

且不提那少年一重重的身份,与缔造出的一个个奇迹。

只凭对方不久前引发的那场天地异象,便足够令得童玄命将之当做同辈,乃至超出自己的存在对待了。

“他的取舍,以及……他的道么?”童玄命喃喃着。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说不定对方之言真能对自己起到帮助?

于是,略带着些急切,继续往下阅读。

“躺不平,便莫要躺;放不下,便不要放。

舍生取义自乃圣人之行,某虽不惧死,却偏义也要,生不舍。

重任于肩,弃不得,道心相左某却不舍。

责于肩,道于心,某皆不弃。

某,全都要!”

童玄命:……

家人们,谁懂啊,那个后生好生狂悖!

我道他要说出什么至理名言,结果他告诉我,他全都要……

可在无语之间,童玄命心中何尝没有触动?

全都要……

年轻时,他微服游历江湖,看似恣意潇洒,其实不过为了远离皇城,逃避自己生来就背负的责任。

最后却终究发现,他做不到心安理得的躺平。

后来眼见北国矛盾,凭着惊人天赋与奇遇,他也成了北国皇族的中流砥柱。

命这个东西,很奇妙。

若当时的童家有个热衷霸业,且资质不凡的族人呢?这担子便也落不到童玄命身上。

他放弃过皇位,却放不下自己的家族,与家族掌管的天下。

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

酒尚余温,入口不识乾坤。

终于,酒剑尊开始尝试放下腰间的酒葫芦,提起手中的天子剑,入局朝堂。

他以酒做江海,将那颗当年的少年心做剑,投入了那片汪洋之中。

他于舟上认真刻下一道痕迹,安慰着自己,待到北国未来成就霸业,童家后继有人,他便再通过这痕迹,去重寻那被自己丢掉的少年之心,酒剑之道。

刻舟求剑,刻舟求剑!

看似荒缪,又是多少人曾于无奈之下的自我安慰。

而那时的北国,朝堂暗流涌动,童家内部亦不安宁。

庙堂高而江湖远,舟虽在,他的道心却早已模糊不清。

……

无数记忆来袭,像入夜的雨,如惊涛的浪。

强如神话境的童玄命,有多久没和人交过心,又有多久没听过这般言语?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有些道理或许本就这般简单,只是深陷当局困于境遇。

患得患失间便缺了锐意,成了那只茕茕白兔。

东走西顾间,忘了去拥有那份势如破竹的勇气。

于是,破不开那洪流般的人生,便被它裹挟,身不由己。

“全都要……

全都要!”

“老夫当年,该是也想过全都要吧?”这一刻,童玄命执拗的回忆着,模糊的过往渐显,嘴角便有苦笑。

他是皇族,是出生自带理智光环、见过太多天才之人。

是血天生就比其他人要冷上几分的天潢贵胄。

他想起来了,自己当年也生出过“全都要”的想法,却很快就熄灭了。

全都要,张口就来,若要践行却是何等艰难?!

如今他虽是神话,却已老迈,再想回头,又是何等可笑……

不觉间,便心生悲凉,也如苏瑾为他补全的那首残诗,诗中内容虽恣意潇洒,可苏瑾给这无名残诗取的名字,于此刻却极符合童玄命的心境。

自非前世教材的《将进酒》,而是《惜罇空》。

将进酒,杯莫停;再执杯,惜罇空。

……

“老夫……老了。

或许那少年的‘全都要’,他能做到,我……却做不到了。”

童玄命叹息一声,继续读着来信,渐渐,便又凝眉。

却不知那少年是不是会算命,童玄命入目所及竟见,那信上后续内容里,又还有一首诗,也是那少年赠予自己的。

诗名,也和他当前情绪无比契合。

“《行路难》……?”

童玄命念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