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清溪县城的血腥味就被晨风吹散了大半。
李巡站在民宅破旧的木窗前，眼皮子耷拉着，眼珠子却贼亮。他盯着街道尽头洪门弟子来回巡逻的身影，手指在窗棂上一下一下敲着。
“大人，咱们还要躲到什么时候？”赵峰压低声音，脸上全是焦虑，“粮食只够三天了。”
李巡没搭话，脑子里飞快盘算。
昨夜那场厮杀，他看得一清二楚——红莲教的主将被洪门那个用刀的高手一刀枭首，整个局势瞬间崩盘。现在清溪县姓洪不姓红，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县令跑了，县尉死了，朝廷在这儿的根子断干净了。
但他李巡还活着。
“去打听。”李巡转过身，“洪门现在谁说了算，在哪儿做事。”
赵峰愣了愣：“大人，咱们这是要……”
“要活命。”李巡扯了扯衣襟，“也要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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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李巡站在了县衙大堂外。
洪门接手这地方才一天，血迹都没擦干净，门口站岗的弟子腰刀还带着刃口的卷痕。李巡瞥了一眼，心里有数——这帮人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不是那些吃空饷的废物可以比的。
“通报一声，就说大周巡查使者李巡，求见洪门门主。”
守门的弟子上下打量他，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穿着官袍却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腰间连把像样的佩刀都没有，哪有半点朝廷使者的威风？
“等着。”
李巡也不恼，就站在门外，腰板挺得笔直。
赵峰小声嘀咕：“大人，咱们这样会不会太……”
“闭嘴。”李巡眼皮都不抬，“你以为洪门是什么？地方帮派。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个能让朝廷认账的名分。”
赵峰似懂非懂。
没多久，守门弟子折返回来：“门主让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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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卫庄坐在主位上。
他没穿洪门的常服，而是一身玄色劲装，皮那边就是妖异的鲨齿剑。李巡进门的时候，卫庄正在看一份文书，眼神专注，连眼皮都没抬。
李巡站定，拱手：“洪门门主，久仰。”
卫庄这才抬头，目光扫过李巡身上那件皱巴巴的官袍，嘴角勾了勾：“巡查使者？”
“正是。”李巡不卑不亢，“李巡，奉朝廷之命巡查清溪县及周边三县治安。”
“治安？”卫庄把文书往桌上一拍，“之前红莲教三日不封刀，你在哪儿巡查？”
李巡面不改色：“在保命。”
卫庄愣了一瞬，随即笑出声。
“有意思。”他往后靠了靠，“说吧，找我干什么？”
李巡深吸一口气：“清溪县县令不知所踪，县尉战死，如今这城里没有朝廷认可的官员。”
“所以？”
“所以需要有人接手。”李巡顿了顿，“而洪门，需要一个正式的身份，还可以领赏。”
大堂里安静了几秒。
卫庄眯起眼睛：“你想让我归顺朝廷？”
“不是归顺。”李巡纠正道，“是合作。”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铜制令牌，往前递了一步：“这是巡查使的凭信。我有权在紧急情况下，征调地方武装力量协助平叛。”
卫庄没接，只是盯着那枚令牌。
“红莲教是反贼，洪门是平叛功臣。”李巡一字一句，“我上报朝廷，洪门改编为清溪县地方民团，归朝廷管辖，门主你担任民团总教头，从九品武官。”
“从九品？”卫庄冷笑，“打发叫花子？”
“只是开始。”李巡不慌不忙，“清溪县往北是青州，往东是桐庐道，都是红莲教的地盘。朝廷现在兵力吃紧，需要地方势力帮忙。你帮朝廷打下一城，就升一级。三城之后，从九品升到从六品，够不够？”
卫庄没说话，手指在剑柄上敲了两下。
李巡继续加码：“而且，民团编制归地方，粮饷、兵器、甲胄，都从地方税收里出。你洪门收多少税，我不过问。”
“你不过问？”卫庄挑眉，“你就不怕我把清溪县当成自己的地盘？”
“你本来就是。”李巡摊手，“我只要一份文书，证明清溪县还在朝廷手里。你要实际控制权，我要政绩和保命的筹码，各取所需。”
卫庄盯着李巡看了半晌，忽然站起身。
他走到李巡面前，伸出手：“李大人，合作愉快。”
李巡握住那只手，手心全是老茧，力道大得像铁钳。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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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县衙的时候，赵峰还有点懵：“大人，这就成了？”
李巡理了理衣襟，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疲惫：“成个屁。”
“啊？”
“卫庄这种人，吃软不吃硬，但也绝不会真心归顺朝廷。”李巡压低声音，“他现在答应，是因为需要时间站稳脚跟。等他羽翼丰满了，这份协议就是一张废纸。”
赵峰倒吸一口凉气：“那咱们……”
“所以我要赶在他反悔之前，把功劳报上去，拿到实打实的升迁。”李巡眼神冷下来，“至于他以后怎么样，那是朝廷的事，不是我李巡的事。”
赵峰咽了口唾沫。
李巡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问：“你说，卫庄会不会也在想同样的事？”
赵峰一愣。
远处，县衙大堂里。
卫庄站在窗前，看着李巡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门主，真要听朝廷的？”副手小声问。
卫庄没回头：“听个屁。”
“那您刚才……”
“先拿名分，再谈条件。”卫庄转过身，眼神冷得像刀，“等洪门在卧风州站稳了，朝廷想收我？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副手咧嘴一笑。
卫庄却又补了一句：“不过李巡这个人，留着有用。”
“有用？”
“他能屈能伸，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翻脸。”卫庄眯起眼睛，“这种人，比那些只会喊忠君爱国的废物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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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一份加急文书从清溪县送往京城。
文书上写着：清溪县红莲教叛乱已平，县令殉职，县尉战死，巡查使者李巡征调地方民团协助平叛，斩杀叛军八千余人，俘虏上万，请朝廷嘉奖。
同一天，洪门在清溪县张贴告示：即日起，洪门改编为清溪县民团，协助朝廷维持治安，所有良民安居乐业，违法者杀无赦。
告示下面，卫庄的名字后面，多了四个字——
民团总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