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泪的味道很甜,甚至对许多第一次喝到的人会感到甜的有些发腻,从而根本不会察觉其中的酒精,很快便会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深深的昏睡。
而增添了宁神草药的月亮泪入口更加柔润绵长,完全中和了那份过度的甜腻,同时带来强烈的安眠作用。
而艾妮特调的那杯月亮泪内更是加入了双倍的宁神草药——苦涩被甜味掩盖,带来温柔的梦境。
安明是最了解艾妮的人,所以在喝下那杯月亮泪之前就已经猜到了眼前少女的选择。
为了不让他悲伤,艾妮一定会选择用这种方式让他错过仪式当天,待到醒来后面对的便已是既定的未来。
正因为她是艾妮,所以才会用如此温柔的方式道别。
而安明也有需要去做的事,在喝掉那杯加了药草的月亮泪后,装作沉睡的模样趴在了餐桌上。
从最初便知晓艾妮的计划,还有她的谎言,可即便如此安明仍旧选择喝下那杯不甜的月亮泪。
不是艾妮骗过了他,而是他愿意成全艾妮最后的温柔。
“最后也没有好好道别呢。”
“安明。”
艾妮的声音中有许多不舍,也有着更多的温柔,“我爱你。”
“好爱好爱你。”
樱唇轻轻覆在安明的脸颊上。
她的吻很轻,像是温暖的雪花落在脸颊,而后悄然融化。
艾妮的指尖轻轻拂过安明,像是要记住心爱之人的每一寸轮廓,当她收回手指时,一滴温热的泪珠无声的落在安明眼睫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她转过身,洁白的裙摆在月光下映照着圣女的光辉。
脚步没有停留一瞬,像是害怕再多就看一眼就会失去离开的勇气。
门扉轻启,温暖的夜风涌入房间,吹散了木屋内属于艾妮的最后一丝气息。
在艾妮离去后,安明从餐桌上起身,默默的注视着那道坚决的背影,他一直都知道,艾妮会选择去亲自背负那沉重的命运。
那并非是受众人的瞻仰之路,而是一条有去无回的燃烧自我。
安明抬起手腕,注视着那里渐渐浮现的亘古月辉,如果说月亮泪是梦境般的甜蜜,那么这份月光便是一切梦的起点,是特提斯大陆诞生之初落下的第一缕月芒。
在无数时间汇聚的尽头,那是由他亲手开启的故事。
那么现在,就亲手...将故事的结局创造为幸福的结局。
种子如何盛放为花朵?
将那三千个日夜的记忆尽数燃烧。
点亮那不属于此间宇宙的灵魂,使之化作最炽烈的火种。
最后。
火种会绽放为绚烂的花朵。
直至...将自己也焚为灰烬。
若要重塑这方世界的法则,便去成为太阳吧。
在那幸福、悲伤、绝望的尽头,点燃那创世之初的第一道曙光。
由他来背负特提斯的记忆。
由他来代替艾妮,踏上那无法回头的道路。
天空蓝月高悬,一如他最初来到特提斯时所看到的天空,曾经那个迷惘的外来旅者,如今也找寻到了自己的家。
倘若最终也寻不到归乡的路途,那也无妨,只要有艾妮在...就是新的家。
这条路一个人走起来会有些艰难,但如果是为了艾妮,安明愿意去试一试。
道路两侧许多的人们都不曾睡觉,而是纷纷提前聚集在广场前,等待着仪式开始的那一刻,亲眼见证特提斯的命运。
安明已做足万全的准备,静立于人群之后,隔着遥远的距离望见了艾妮的背影。
那银白长发的身影一如最初相遇时那样美好,只是此时那双澄澈的眼眸带有淡淡的悲伤。
似有万般不舍,又像是无声的诀别。
曾经亲眼目睹的画面仿佛又一次在眼前重放,曾经的036又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踏上这条辉煌的苍穹之阶?
现在的安明理解了那一滴泪珠的含义,是...遗憾。
036同样是圣女,用双眼铭记了特提斯五年内的一切,但可悲的是无法理解那些记忆的含义。
直至阶梯的尽头,在生命最后的须臾,她才终于懂得了一些简单的事情。
可,早就来不及了。
这是圣女的宿命,亦是她的命运。
除了向前,别无选择。
安明闭上双眼,聆听着那神圣的颂歌,仿佛包含着人们最后的希望与未来,为特提斯再次呼唤来神明的庇佑。
直到苍穹之阶落下,艾妮如同过去无数个五年最终的结局那样,登上了那透明似水晶的阶梯。
神官们匍匐于阶前虔诚跪拜,民众们同样深深俯首,无人敢仰视那高悬银月下的苍穹之阶。
唯有一人依旧站着。
越过层层人海,那道身影走到圣女的雕像之前,单手拔起那柄属于圣女的金色圣剑。
若苍穹之上本无神明,
他便亲手,重铸这世界的法则!
若苍穹之上神明高高在上,
他便以此剑,成为特提斯的弑神者!
铮——!
一声响彻苍穹的清越剑鸣,刺破云霄!
那柄唯有圣女方能执掌的圣剑,被那道平凡的身影悍然拔起。
安明平静的注视着剑锋处流转的月芒,手腕间的月芒仿若与其相互共鸣。
沉默的人群忽然出现了骚动,竟然有人胆敢触碰圣剑?!
“那是...圣女大人的象征之剑啊!”有人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慌。
“不,这怎么可能?他是怎么拔出圣剑的?”有人眼神震惊而迷惘,仿佛再度见证神谕。
“卫士!快!拿下那个渎神的狂徒!”有人声音愤怒,好似亲眼看到特提斯因此而导致的覆灭。
惊疑、震怒、茫然,人们的目光如潮水交织,聚焦在那颠覆认知的人影上,一个普通人竟然在圣女雕像前拔出了圣剑。
那象征着神明至高权柄的圣剑,代表着守护特提斯的锋芒,此刻竟然会被凡人拔起?
在特提斯遥远的预言中,当噩兆的潮汐吞没世界,将有承载神谕的圣女,将神明赐下的圣剑拔出。
而唯有沐浴神恩的使者,方能挥动并展现其真正威能。
这是自古便有的铁律,此刻却被安明顷刻打破,那伫立于圣女雕像阴影下的少年,眼神明亮而清澈。
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向前。
唯有背负世界才能拯救艾妮,那么他便来背负特提斯的记忆与意志。
他,来成为特提斯的太阳!
圣城卫士们手持权杖,恐怖的破空声裹挟着强悍的威势落下,一如最初那样镇压安明般,自四面八方向雕像下的安明合围。
安明却恍若未闻,只是温柔的凝望着雕像的面容,毕竟只有他知道,人们口中神圣的圣女大人也不过只是一个有些贪吃的可爱少女罢了。
“嗡——!”的一声脆鸣后。
安明手腕间的亘古月辉骤然奔涌,化作贯通圣剑的金色洪流。
伴随着一声巨响过后,焚世金焰般的磅礴气浪如汹涌海啸爆发,将从半空中袭来的卫士们尽数掀飞。
尘世的喧嚣中,唯有安明持剑而立。
而所有看向他的人们,都被那少年眼眸中灼灼燃烧的光芒刺透。
如果世界当真存在曙光,那么一定是那火种般的光明。
“徒余留明月忆往昔”
少年轻声哼唱起无人知晓的歌谣,单手持剑穿过身旁的圣女雕像,一步一步踏上那通往苍穹的辉光之阶。
“温酒会知音”
“借问人间知我者能有几”
安明笑了,笑的是那样畅快,这个世界只有艾妮会学习他的语言,也只有艾妮曾真正触及他灵魂最深处的回响。
若这世界当真存有破晓之光。
一定是那瞳中火种燃起的燎原之焰!
“挡我者。”
“死。”
无人知晓这四字的含义,但所有人都读懂了安明的眼神。
手持圣剑的少年伸出手触碰苍穹之阶的拱门,一圈耀眼的金色神纹骤然亮起,如天堑般将他拒之门外。
这是神明的法则,亦是世界的拒绝。
这条道路唯有圣女可以走到尽头,任何人都无法亵渎。
“给我——”
安明将圣剑竖于身前,剑尖直指苍穹,瞳孔深处的火焰竟真的开始燃烧。
“开!”
这怒吼仿佛能够撕裂天穹,圣剑在安明掌中化作斩断天地的金色雷霆,悍然劈砍而下。
拱门外那坚不可摧的神之壁垒,应声崩碎!如同被巨锤顷刻轰碎的琉璃穹顶,璀璨的金色碎片如玻璃般碎裂。
在所有人的面前,安明踏上阶梯的第一级,当足尖触及长阶的瞬间便已知晓登上阶梯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每向前一步都必须将灵魂中所铭刻的特提斯记忆剥离,注入这琉璃般透明的长阶,直到走到尽头将这五年光阴所承载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苍穹之阶的远方,艾妮的身影虽只能看到一个渺小的背影,但她以记忆铺就的长阶已点亮了四分之一的道路。
注视着那由艾妮的“记忆”而铸成的长阶他无半分迟疑,他沿着挚爱之人记忆点亮的轨迹,化身逆飞的金色流星冲向更高处。
——只为触碰前方那道遥不可及的背影。
数百长阶顷刻飞掠而过,人们只看到一道燃烧的金色流光,沿着圣女所走过的宿命之路疾驰,划破特提斯流淌的银月天幕。
噩兆所凝结的潮汐奔涌不息,而在安明燃烧的瞳孔中唯有那一抹银白的背影。
直到在那一刻,艾妮在长阶停下脚步,仿佛灵魂深处的共鸣让她侧身望去。
而在她驻足回首的刹那,那道燃烧的身影如同流星般,决绝的越过那随风扬起的银白长发。
“这次——”
“由我来成为特提斯的太阳!”
安明的声音在艾妮脑海中回荡,不过瞬息间,那手持金色圣剑的背影便超越她抵达了更高的长阶。
圣剑于掌心爆发出无限光辉,安明已身化作撕裂宿命帷幕的炽阳,将艾妮彻底留在身后。
安明话语的余音还在艾妮的灵魂中激荡,在看到安明身影的瞬间她意识瞬间化作一片空白,因为从未想过安明会出现在这里。
可紧随其后的便是心底生出的强烈恐惧,那种就要失去什么重要之物的痛楚——“不要!”
没人比艾妮更清楚继续向上需要支付何等惨痛的代价,那将意味着失去在特提斯所经历的一切。
可是...安明是从何而来的力量?那抹亘古的月辉,究竟是来自何处?
现在不是去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了,艾妮拼了命的想要去追赶那道背影,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触及哪怕片刻。
距离非但没有缩短,反而在炽阳的照耀下愈发遥远。
艾妮的脑海深处浮现出安明曾经温柔的低语,“若有一天能看到特提斯的晨光轻吻你的脸颊,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瞬间。”
但特提斯没有太阳。
而在如今视线仰视的天穹尽头,那抹阳光是那样耀眼,耀眼到泪水止不住的从脸颊滑落。
每向前一步,便会有记忆消失。
安明从未后悔与艾妮相遇,只是后悔没有更早一些爱上她。
属于他在特提斯的记忆原本应当是灰暗无光的未来...就像是一具迷失的空壳,直到遇到艾妮,他的记忆才第一次出现了色彩。
若是无法将艾妮带回,那些记忆就没有任何用处。
因为有艾妮的存在,那些记忆才会闪闪发光。
就算每向前一步都会遗忘,那也要用最后铭记的瞬间,去点燃整个世界!
最先剥离的是气味。
是那清新的枇杷树味道,是艾妮发丝间萦绕的清香。
接着是声音。
是艾妮银铃般的笑声,也是蜷缩在他怀中时轻声的絮语。
而后是轮廓。
艾妮的脸庞渐渐在脑海中消融,那樱色的嘴唇,微笑时微陷的可爱梨涡,睡着后轻颤的睫毛都尽数化作模糊的轮廓。
如同被海水冲刷的沙滩,留下的痕迹寸寸模糊塌陷,最后仅余下泥泞的沙砾。
长阶之上,一级又一级,漫长到像是看不到尽头。
直到安明眼前骤然出现了那苍穹的尽头,忽然怔在了原地。
为什么站在这里?
手里为什么握着剑?
安明紧闭双眼,下一刻,心跳的声音无比清晰回荡。
如果连你的脸都忘却,那就聆听心跳的声音。
前进。
不要停。
没有理由,不需要理由。
.——
并非没写完,而是昨天大家补的呼声很热情,才不是没写完呢(四点补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