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虎子娘就起桌开火,煮鸡汤调面糊,去后院菜园子里割了一小茬韭菜,洗净切碎调到杂面糊里,烙了许多张韭菜饼。
又熬了一锅杂粮粥。
韭菜饼配粥,就是一餐早饭。
吃过饭,薛五带着薛平安,还有赵家六口人,往河滩去了。
是的,赵家六口人。
四个孩子去学拳脚功夫,两口子去看孩子们怎么学。
薛先生是个好人呐。
一大清早,刚从屋里出来,就被虎子拉住,两个人在角落里,一个仰着脑袋一个弯着腰,嘀嘀咕咕小半天。
就听薛先生爽朗一笑,拍了拍虎子的肩。
“成啊,没问题,让你兄姐都来,这村子里只要有人想学,我都教。”
虎子兴高采烈回来讨功,夫妻俩也高兴得直咧嘴。
这年头,想跟人学个手艺拜个师,可不是件容易事——就拿虎子爹来说,他十二三岁时——就差不多虎子这个岁数—— 被虎子阿爷带着去了并州城,想拜师学门手艺。
拜的是并州城里,远近闻名的木匠师傅,木偶张。
张师傅的木工活,可谓是巧夺天工,拿手绝活是制作木偶。
他做出来的木偶,眉眼灵动,关节灵活,被几根线提拎着,点头、哈腰、鞠躬、磕头……一举一动,宛似真人。
附近几个州的杂耍班子,还有专演木偶戏的戏班子,都在木偶张那里订制过木偶。
木偶张亲手制作的木偶,价格贵,工期长,做不做还要看合不合张师傅的眼缘。
总之,木偶张亲手制作的木偶极其难得。
哪个戏班子,杂耍班子能有一个,都当成压箱底的宝贝,轻易不示人。
虎子过了世的阿爷,带着还年幼的虎子爹去拜师,就是想看看自家儿子能不能投了木偶张的眼缘,收他儿子当个徒弟。
虎子阿爷不贪心。
木偶那是张师傅压箱底的绝活,绝活多是传给自家亲儿子,外头收的徒弟,能学点木工活,他就很满足了。
等儿子学成回乡,能帮乡亲们打个箱笼,做个桌椅板凳,就够用了。
只要有手艺,就有了挣钱的本事。
他这个当爹的,也能放心闭上眼,去见孩子他娘。
年幼的虎子爹运气不错,木偶张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就把人收下了。
先当三年学徒。
当学徒苦啊,给师父家端茶递水不算,还得倒夜壶。
虎子爹当了三年学徒,倒了三年夜壶,一点本事没学到。
又待了三年,学会了简单的木工活。
某月某日,喊了六年师傅的木偶张,将年近二十的虎子爹叫了过去,给他结了三年的工钱。
“你这孩子,憨厚老实有余,机灵不足,学了这几年,混口饭吃应该没问题,回家吧。”
“……师,师父?”
“木工这一行当,学浅容易学深难,再往下,斗拱、雕刻、描金、彩绘、镶嵌……这些你都学不会,再待下去也是白耽搁时间。”
“回家吧,你爹还在家里等你呢。”
就这样,虎子爹拜别师父,回了家。
后来,娶了虎子娘。
再再后来,虎子娘十月怀胎,头一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虎子阿爷看到儿子学会了一门挣钱的手艺,还成了家,有了孩子,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不得不说,虎子阿爷为儿子的这一番谋划,可谓是用心良苦……总之,现如今的赵家,在过马村算得上是日子过得比较红火的几家之一。
扯远了扯远了,话题再扯回来。
总而言之,赵家夫妻也跟着一起去了河滩。
等细雨睡醒,睁开眼时,发现屋里头静悄悄。
苗姐姐不知去了哪里,不在。
脚头热呼呼的,正是蜷成一团,脑袋埋在翅膀底下,仍在呼呼大睡的小鹅妖。
细雨坐起身,伸脚踢了踢大白。
“还睡?太阳晒屁股了!”
大白被吵醒,脑袋从翅膀底下伸了出来,眨了眨略显迷糊的小黑豆眼后,清醒了。
“嘎!”
清醒后的大白,叼着它的百宝如意袋,递到了细雨跟前。
细雨一掌拍开。
“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催?你那金冠金甲金脖圈就在你自个的如意百宝袋里,又丢不了!”
“嘎!”
大白刚醒,就又被细雨气到。
这家伙,昨晚可是她自个说的,睡觉时穿着鎏金甲不舒服,脱掉放在如意百宝袋里,等天亮了,它一醒她就帮它穿。
怎么着,细雨想耍赖?
“嘎嘎嘎……”大白拼命抗议。
细雨被吵得不行,赶紧套上棉袍,捂着耳朵跳下床。
枕头边的小纸动了动,趴在枕头上,仰着脑袋,呆呆地看着一大早就气鼓鼓的大白。
视线一转,它又瞥向了屋子一角,正呲牙咧嘴嫌水凉的细雨。
那水本来是不凉的。
自个起得晚,怪谁?
细雨拧了布巾,自己胡乱抹了把脸,又举着布巾走了过来。
拽住大白的脖子,她粗鲁地将冰凉的布巾盖住了大白的脑袋,在大白的嘎嘎声中,给小鹅妖也擦了脸,还擦了脑袋。
等布巾拿开,大白脑袋上的小绒毛被水打湿,歪得乱七八糟。
大白还没反应过来,金冠就取出来了,往大鹅脑袋上一扔,咔哒一声,戴得牢牢的。
接着是脖圈,护甲……平平无奇的小鹅妖,重新变得金光闪闪。
“……嘎?”
愿望得到满足的大白,讨好地蹭蹭细雨,叫声也轻柔不少。
想耍赖的细雨自然不好。
但不耍赖,还愿意帮它穿戴鎏金甲的细雨,自然是最好的。
它最喜欢细雨了。
“去去去去去!”细雨嫌弃地将大白推开,走到桌边。
桌子上摆着盘子摆着碗,盘子里是厚厚一摞煎得焦黄,香喷喷的韭菜饼,碗里则是盛得满满的一碗杂粮粥。
饼有点凉,粥也有点凉,但不影响吃。
饼分一半粥分一半,一人一鹅,狼吞虎咽解决了各自早餐。
推开屋门时,细雨将最后半张韭菜饼,一口气全塞进了嘴里。
嚼着嘴里的饼子,细雨端着盘子和碗走到灶房,大锅里煮着半锅水,泡着没洗的碗盘筷子。
将手中的碗盘也放进锅里,细雨出了灶房,站在院中左右张望。
人呢?
赵家的男人可能会出门,可赵婶子为什么也不在家?
院子里静悄悄。
后院的马喂过了干草和清水,偶尔喷个响鼻甩打着马尾。
养的鸡,还关在鸡圈里,没有被放出来。
前后院转了一遍,细雨看向大白,还有趴在衣襟处,只露个脑袋的小纸。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