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疾步冲出忠义堂,门外已有帮众牵马肃立。
叶清崖只点了齐猛和两名心腹,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当先冲上漕运大道!马蹄踏起滚滚烟尘。
秦昊与吴起对视一眼,默契地紧随其后。
尘土扑面,两人身形却稳如磐石。
途中,叶清崖回头急喝:“齐猛!护好秦老板!”
“不必!” 秦昊的声音穿透蹄声,沉稳有力:“顾好前方!我等自会跟上!”
他摆手示意齐猛不必分心,开玩笑,两人都是万马军中厮杀过的人,这点事情根本微不足道。
吴起更是连眼神都未动,周身散发的气息却让齐猛心头一凛,再看看秦昊瞬间明白这两人绝非寻常商贾。
快马加鞭,众人再次冲入棚户区。
巧合的是,事发之地,竟又在那何老妪家。
甫一进入,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狭窄的巷道两边,无数贫民如同受惊的鸟雀,紧贴着斑驳的木墙,或躲在破门板后,只露出一双双惊恐、麻木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场风暴的中心——何老妪家门前那片小小的空地。
此刻,这片空地已被数十名黑衣壮汉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如同一堵沉默而充满恶意的墙,将中间那间摇摇欲坠的木棚小屋团团围住。
透过人墙缝隙,只见一个瘦高如麻杆的身影,正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对着地上蜷缩的一个粗壮汉子拳打脚踢!
沉闷的击打声、汉子痛苦的闷哼、女人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以及黑衣人嚣张的咒骂,混杂成一片凄厉的噪音,刺破了棚户区的死寂。
“住手——!”
叶清崖清叱炸响,如同惊雷!
声音里蕴含着滔天怒火与不容置疑的威势。
她人未至,声先到:“再敢动一下!伸左手,姑奶奶剁你左手!踢右脚,劈你右脚!”
喝声未落,她已至近前!
胯下骏马长嘶未止,叶清崖已如鹞鹰般单手一按马鞍,身形矫健地凌空翻落!
落地瞬间,“锵啷”一声清鸣,腰间鎏金短刀悍然出鞘!
冰冷的刀锋在昏黄的落日余晖下,划出一道慑人的寒光!
齐猛紧随其后,几乎是滚鞍下马!
他双目赤红,手中沉重的砍山刀已然扬起,刀尖直指人群,暴吼道:“哪个狗胆包天的敢动一下?!”
秦昊与吴起则勒马停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
秦昊目光沉凝,俯瞰下方乱局,吴起侍立一旁,手按刀柄,气息如渊。
叶清崖的断喝果然起了作用!
殴打柱子的黑衣人动作猛地僵住,纷纷扭头。
外围的黑衣壮汉也下意识地分开一条狭窄通道。
叶清崖毫无惧色,短刀在手,昂然直入!
人群在她凛冽的气势下,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
通道尽头,那瘦高个儿——麻杆胡老三,缓缓直起身。
他一身玄色短打,腰间两柄淬毒匕首寒光瘆人,眉骨处一道斜疤更添狠戾。
他甩了甩额前几缕碎发,细长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阴冷,嘴角却扯出一丝轻佻的弧度:“哟呵!我当是谁这么大威风,原来是叶大帮主驾到!失敬,失敬!”
他侧身让开,露出了里面的惨状:
地上,柱子蜷缩着古铜色的强壮身躯,脊背弓起如虾,脖颈上深褐的褶皱因痛苦而扭曲。
他死死抱着头,布满老茧的双臂护着身下瑟瑟发抖、低声啜泣的妻子方氏。
方氏裹着褪色的月白头巾,鬓角灰白,此时却面如金纸,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沫。
她身下护着的,正是哭得撕心裂肺的小丫和双眼喷火、死死瞪着胡老三的小石头!
最触目惊心的是旁边地上的一小滩暗红血迹!
何老妪双目紧闭,额角淌血,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生死不知!
“你们干什么?!”
叶清崖一眼扫过,瞬间目眦欲裂!
身形一闪瞬间来到胡老三面前,手腕一翻刀刃已经抵在胡老三脖颈,刀尖直指其咽喉!
齐猛低扑向何老妪探查,另外两人则迅速搀扶起地上的柱子一家。
柱子挣扎着站起,鼻青脸肿,裸露的皮肤上尽是青紫淤痕,但筋骨未断,全靠一身糙肉硬扛。
方氏被搀起,却猛地一阵剧烈呛咳,又是一口鲜血喷在衣襟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站立的力气都无,只能佝偻着背,虚弱地靠在破败的木板墙上。
“娘!娘你怎么了!” 小石头和小丫哭喊着扑到母亲身边。
齐猛探了探何老妪鼻息,稍稍松口气,沉声道:“帮主!何大娘是昏死,还有气!”
随即将她也小心扶靠墙边。
胡老三面对咽喉处的冰冷刀锋,眼角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但脸上那副轻佻阴狠的痞气未减分毫,阴阳怪气地开口:“啧,叶大帮主,好大的火气啊?怎么,想在这儿动刀子?”
“唰!”
齐猛和两名手下同时拔出兵刃,杀气腾腾地逼视着周围的黑衣人!
四人对数十人,气势竟丝毫不落下风!
“锵!锵!锵!”
回应他们的,是周围一片刺耳的拔刀声!
三十多柄钢刀瞬间出鞘,寒光闪闪,将叶清崖几人团团围住!
空气瞬间绷紧,杀机弥漫,一触即发!
胡老三感受着刀锋传来的寒意,强撑着嚣张:“叶清崖!有种你就一刀抹了老子的脖子!我胡老三要是眨下眼,就不配做漕帮三当家!”
齐猛踏前一步,砍山刀几乎要劈到胡老三脸上:“狗杂碎!你以为老子不敢?!”
“敢!你们忠义堂当然敢!” 胡老三声音尖利起来,带着一丝色厉内荏:“但今日是你们的人先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们漕帮不讲江湖道义,把事情做绝!”
“放你娘的屁!” 齐猛怒骂,“你们闯进我们的地盘,打伤我们的人,抢我们的孩子,还敢倒打一耙?!柱子!说!到底怎么回事?!”
叶清崖强压怒火,目光如电射向柱子:“柱子!说实话!”
“帮主!我……我……” 柱子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却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自己大腿上,粗糙的大手死死揪着头发,虎目含泪,懊悔得声音都变了调:“都怪我!都怪我没本事啊……”
齐猛急得跺脚:“快说!真要是他们理亏,老子今天豁出命去,也要把这群杂碎全剁了喂鱼!”
柱子重重一叹,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将原委道来:
妻子方氏得了怪病,久治不愈。
为求医问药,早已掏空家底。
柱子为照顾病妻,无法外出做工,一家五口断了生计。
何老妪眼见家中断粮,儿孙饿得面黄肌瘦,万般无奈之下,瞒着儿子儿媳,咬牙将小孙女小丫以五两银子的“高价”,卖给了秦是非府上的人。
今日漕帮拿着契约上门要人,柱子夫妇拼死阻拦,这才爆发冲突。
混乱推搡间,何老妪承受不住儿子儿媳的哭喊责问和绝望,悲愤之下撞墙自尽……
“你们有难处,为何不来寻我?!”
叶清崖听完,痛心疾首,声音都在发颤。
柱子羞愧地埋下头:“帮主……我…我欠您的银子还没还清……您还要养着堂里那么多没爹没娘的娃……我…我张不开这个口啊!再说…再说我媳妇这病……那是个无底洞,几两银子根本打不住……”
他声音哽咽,满是绝望。
叶清崖痛声道:“再难!也不能把小丫往秦是非那个火坑里推啊!他是什么东西,别人不清楚,你们还不清楚吗?!”
柱子痛苦抱头:“我们…我们不知道我娘她…她会这么做啊……”
叶清崖深吸一口气,强压翻腾的气血,缓缓将架在胡老三脖子上的短刀移开,声音冰冷如铁:“契约呢?”
胡老三得意地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在叶清崖眼前晃了晃:“白纸黑字,红手印!喏,还有保人画押!叶大帮主若是不信,尽管把这老婆子弄醒,自己问个明白!”
叶清崖盯着那张契约,眼神剧烈挣扎,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棚户区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片刻,她猛地抬眼,语气决然:“胡老三!我给你双倍的钱!十两!此事作罢!”
“十两?哈哈哈哈!” 胡老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陡然转厉,如同夜枭嘶鸣:“叶清崖!你当我们漕帮是叫花子?!打发谁呢?告诉你,这丫头,我今天必须带走!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叶清崖目光瞬间凝结成冰,短刀再次扬起,一字一句,寒意彻骨:“那我今日,也一定要把人留下!”
“那就是没得谈了!” 胡老三眼中毒光爆射,脸上扭曲出狰狞的笑容:“记住,是你们先毁约在前!就别怪我漕帮不讲规矩了!”
他猛地一挥手,对着手下厉喝:“弟兄们!走!明日再来收账!”
他刻意将“明日再来”几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帮主!” 齐猛急得双眼通红,手中砍山刀嗡嗡作响,几乎要按捺不住:“这帮杂碎摆明了就是找茬!跟他们讲什么规矩?!趁现在,一不做二不休,全砍了!”
叶清崖死死盯着胡老三转身的背影,心中雪亮:什么契约、什么规矩,不过是漕帮蓄谋已久、撕破脸皮动手的借口!
今日之事,只是个导火索!有没有柱子家这桩事,漕帮都会对忠义堂下手!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在叶清崖脑中翻滚:一旦动手,便是彻底开战!不只是忠义堂,连带着身后这上万名贫苦兄弟也会没有退路……
然而,目光扫过靠在墙上吐血不止的方氏、昏死的老妪、柱子绝望的脸、小石头仇恨的眼神、小丫惊恐的泪眼,又想起过往漕帮种种……
一股血气直冲顶门!
“站住——!!!”
叶清崖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手中短刀直指胡老三后心,周身杀气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