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厓的娇躯在秦昊目光的锁定下骤然绷紧,眼中的骇然与惊惧凝固不散。
事已至此,若还不知道秦昊的虚假身份,便是愚不可及了。
不止是她。
一旁的齐猛,亦如泥塑木雕般呆立,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却挤不出半个字。
方才他深陷死斗漩涡,只觉吴起凶悍如虎;待秦昊手中长刀卷起漫天血浪,化身修罗时,才惊觉此人才是真正的杀神!
他齐猛虽只粗通拳脚,却也辨得出,秦昊使用的不是叶清厓、孙杵那般的江湖武功。
而是剔除了所有花巧、纯粹为收割性命而生的技艺。
一招重创孙杵,固然有孙杵轻敌之故,更因这刀法本质的差异。
他心里非常清楚,像这样的杀戮机器,要么是游走于暗影的顶尖刺客,要么便是百战余生的军中悍卒。
商人?
绝无可能。
这等人物,绝非他们忠义堂这帮挣扎求存的泥腿子帮会所能招惹的,更别说攀附。
那他……为何而来?
叶清厓虽然没有过多言语和动作,但心中翻涌的疑云与寒意,远比齐猛更为浓重深沉。
突然一阵劫后余生的欢呼骤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放眼望去,但见忠义堂幸存的汉子们,拖着疲惫带伤的身躯,正从漕运大道方向踉跄返回。
击杀了漕帮三当家胡老三,重创二当家孙杵,逼退强敌,他们理应狂喜。
可叶清厓心头,却似压着一块冰冷的巨石,挤不出半分笑意。
她与齐猛目光一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安排弟兄们,打扫战场,收敛……收敛遗体,照料伤者。”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那片仍在瓦砾堆中徒劳挖掘的那些凄惶身影:“再……想办法帮他们把塌了的屋子,重新立起来。”
齐猛拄着砍山刀,勉力挺直腰板:“是!帮主,你的伤……”
“无碍。”
叶清厓摆手,朱唇下意识地轻轻一咬。
随即深吸一口气,向着负手静立的秦昊走去。
不远处,吴起已牵马肃立,眼神死寂如旧。
两人身上的杀气已经完全收敛,只是浑身浴血,仍然让人却步。
叶清厓目光掠过吴起,最终定在秦昊脸上,声音轻柔:“你……不是商人,对吧?”
“不是。”
秦昊的回答简洁至极,毫无波澜。
叶清厓贝齿再次陷入下唇,留下浅浅的印痕:“那你对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秦昊眸光沉静:“我姓秦,是真的。我叫……”
“不必!”叶清厓猛地抬手打断,指尖微微发颤:“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更不想知道你为何而来……”
她的视线转向那些沉默地搬运着同伴尸首、脸上刻满悲痛与麻木的忠义堂兄弟,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我们只是挣扎求活的蝼蚁,秦公子这等人物……与我们,是两个世界。”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出现在此?”
秦昊的目光紧盯着她。
叶清厓缓缓摇头,唇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抬起右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颊边的青丝轻轻捋至耳后,露出莹白的耳廓。
秦昊紧追一步:“如果我说,我能让他们不再挨饿受冻,有屋瓦遮头,有米面下锅呢?”
“呵……”叶清厓轻笑出声,笑容在沾着血污和尘灰的脸上绽开,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凄美:“若真如此,忠义堂……便再无存在的必要了。”
“我……”
“别说了!”叶清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抗拒:“别再提什么‘一见如故’!我叶清厓……受不起!”
秦昊轻叹一声,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遗憾:“我还以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让你失望了。”
叶清厓虽然听出对方有意相激,但回应仍然冰冷而干脆,那抹苦涩的笑意彻底冻结在嘴角。
秦昊再次低叹:“你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那便不说!”叶清厓立即接口,声音仍然轻柔态度却斩钉截铁。
远处,一名忠义堂汉子用沾了桐油的破布捆成火把。
“嗤啦——”一声,火苗猛地蹿起,骤然驱散大片黑暗,映照出满地狼藉与血污。
火把噼啪轻响,爆出一颗火星,划出一道短暂而凄艳的弧线,倏忽坠入无边的夜色,消失不见。
“你……走吧。”
叶清厓的声音幽幽传来,飘忽不定。
秦昊深深看了她一眼,旋即利落转身,走向吴起牵着的马匹。
“秦…老板!”叶清厓的声音突然追来。
秦昊顿住脚步,回身。
“忠义堂上下欠你一个人情,我叶清厓……欠你一条命!”
叶清厓一字一顿,目光灼灼而决绝:“我知道,这人情倾尽忠义堂也还不起!但我叶清厓身上所有,你随时可取——包括这条命!”
秦昊脸上掠过一丝无奈苦笑:“不至于吧?”
见对方神色坚毅如铁,他终是微微颔首,抱拳道:“知道了。后会有期!”
语毕,再不迟疑,一把接过吴起递来的缰绳,翻身跃上马背。
马鞍轻响,他最后深深望了一眼火光下那抹孤绝的身影。
“驾!”
马刺轻磕,胯下骏马一声长嘶,四蹄翻腾,驮着两人融入漕运大道的沉沉夜色之中。
蹄声渐远,将身后的血腥与悲怆甩开。
吴起策马与秦昊并行,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大人,为何放走孙杵那厮?”
秦昊目视前方黑暗,苦笑道:“非是我想放。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远在我之上。我能伤他,三分靠刀快,七分靠他轻敌。若真以命相搏……胜负之数,犹未可知。”
吴起瞳孔微缩,握缰的手骤然收紧:“若如此,纵虎归山,岂非……”
秦昊神色淡然,摆手阻止:“一个莽夫打手罢了,掀不起大浪。倒是那叶清厓……”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着一丝玩味:“她的反应,有些意思。”
吴起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脸上掠过一丝不忿:“我们拼死解了忠义堂灭顶之灾,她却冷面以对,毫不领情!属下……着实不解!”
秦昊摇头,夜色中目光深邃:“你错了。正是因为她太看重这份人情,自知无力偿还,才用疏远划清界限。越是不愿欠的,往往越是还不起,也……越是在乎。”
“话是不错,但我们岂不是徒劳无功?”吴起仍有不甘。
“能看清此间真相,已远超所值。”秦昊语气转沉,带着一丝冷意:“只有一点,有点出乎意料。”
“哪一点?”
“厮杀震天,火光冲天,持续如此之久……”秦昊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冷冽:“偌大个县城,三班衙役,竟无一人现身!”
吴起闻言神色一凛,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唉……”秦昊一声长叹,像是感叹又像是呢喃自语:“这三班衙役……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话音落时,两人已至大道开阔处。
秦昊眼神一厉,猛地一夹马腹,低喝如雷:“驾!”
骏马长嘶,四蹄如飞,骤然加速。
行至一条僻静深巷,两人迅疾下马,脱下沾满血污的外袍,随意丢弃于黑暗角落,只着内裳。
而后故意绕开主路,迂回潜入城南喧闹的夜市。
此刻华灯初上,正是金水湖畔纸醉金迷的巅峰时刻。
丝竹管弦,浪笑莺啼,脂粉香气混杂着酒肉气息扑面而来。
画舫流彩,楼阁辉煌,映照着湖面一片浮光跃金。
这极致的喧嚣繁华,与方才棚户区那炼狱般的血腥挣扎,仿佛两个割裂的世界,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荒诞感。
两人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所过之处,行人无不皱眉掩鼻,惊疑避让,倒也无形中为他们清出一条通路。
秦昊原想寻个摊档填填肚子,见此情形,只得作罢。一路无言,直至县衙后门。观察左右确无闲人尾随,这才叩门而入。
排风尚未歇息,一见秦昊二人衣衫单薄,鼻尖随即捕捉到那刺鼻的血腥味,秀眉顿时紧蹙,眼中忧虑一闪而过,却未多问半句。
只默默示意二人先去盥洗,自己转身进了厨房,亲自热上饭菜。
待二人洗净风尘,草草用过饭食,已是夜深人静。
秦昊步入内室,排风为其宽衣,然而蛾眉紧锁,愁云满面。
“怎么了?”
秦昊柔声问道。
“我若武功还在……”
排风的声音低哑,带着自责与无力。
秦昊未等她说完,已伸出手指,轻轻按住她的朱唇。
他目光温柔而坚定:“不要胡思乱想。你也知道,我亦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况且有吴起在侧,寻常宵小,近不得身。”
排风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眸中似有水光浮动。
“可是……”
秦昊展臂,将她纤细却蕴藏着坚韧的腰肢揽入怀中,下颌轻轻抵在她散发着皂角清香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安稳:“没有可是。如今的我,不再孑然一身。为了你们……我也绝不会让自己轻易涉险。”
曾经的排风,是何等骄傲飒爽?
为护秦昊周全,敢与顶尖墨者以命相搏,血染重衣,终至武功尽废。
其后,又深陷秦昊与杨婷芳之间的漩涡,进退维谷。
如今虽得萧太君垂怜收为义女,又嫁与秦昊为妻,但骨子里,那份护卫的执念与身为婢女的敏感,却从未真正消散。
心魔不除,她便永远困在这份小心翼翼的谨守之中。
秦昊感受着怀中轻颤的娇躯,手臂不由收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低下头,温热的唇印上她的发丝、光洁的额头、微凉的脸颊……最终,寻到那微颤的朱唇,深深覆了上去。
指尖带着压抑许久的灼热,本能地在她背脊上游移,呼吸也随之变得粗重起来。
排风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脸颊瞬间飞红。
她嘤咛一声,带着羞怯与慌乱,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不…不要……”
这欲拒还休的姿态,却如同投入干柴的星火。
秦昊眸色更深,低吼一声,猛地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径直走向铺着锦被的床榻。
灯影摇曳,将两人纠缠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墙壁之上,只留粗重的呼吸和微弱的娇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