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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是非的问话,使前厅内空气瞬间凝滞成冰,落针可闻。

被他这样看着,孙杵和江书画脊背眨眼间被冷汗浸透,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鬓边无声滑落。

秦是非能问出这句话,本身就意味着他坚如磐石的内心,已然出现了动摇。

不再是掌控一切的自信,而是有了些许猜疑和恐慌。

见两人噤若寒蝉都不说话,秦是非缓缓收回了冷如刀锋的目光。

他并未再言,只是沉默地移步至前厅敞开的大门处。

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庭院中微带凉意的空气,将胸中翻腾的戾气与疑虑强行压下。

身后,那两颗油亮的铁胆,在短暂的沉寂后,再次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呼啦”声。

只是那转动的节奏,似乎比往日更沉、更闷了几分。

江书画与孙杵彼此对望一眼,这才各自暗吁了一口气。

越是自信到极致的人,一旦对某种判断动摇,心里滋生的疑云便越是浓重,思绪越是纷繁复杂。

秦是非根本不需要他们的答案。

那声询问,与其说是问他们,不如说是在问自己。

庭外的日光斜斜照入,在他脚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厅内檀香依旧袅袅,却丝毫驱不散那股窒息的压抑。

只有那“呼啦……呼啦……”的铁胆转动声,在死寂中清晰地回荡,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秦是非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门口,背影静默如山。

但是脑中却在疯狂地运转。

无数线索、推测、不断地碰撞、重组。

首先是秦昊和叶清崖的关系。

秦昊帮助叶清崖,是在自己抛出合作条件之前。

那么,他们是早有勾结,还是秦昊那晚真的只是恰巧遇上?

他将这“声东击西”的“东”,落在漕帮的地盘上,究竟是不知道这块地的归属,还是……刻意为之?

如果是后者,那又是赤裸裸的挑衅,还是暗藏玄机的试探?

第一个问题很简单,只需要查一下就知道了。

重要的是第二个问题。

秦是非强迫自己代入秦昊的位置,剥丝抽茧:

初临淇县,背负皇命,要在最短时间内复刻武宁新区的奇迹,核心要素是什么?

钱、地、人!

无论秦昊如何筹谋,最终都绕不开这三座大山。

而他秦是非抛出的橄榄枝,几乎在瞬间就能为秦昊填平这三道天堑!

巨大的利益、现成的势力、唾手可得的根基……

他实在想不出秦昊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除非……除非秦昊的图谋,远非一个新区这般简单,或者,他对自己有着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等等!

秦是非紧闭的眼皮猛地一跳!

一个被他忽略的关键问题突然闪现在眼前。

自己昨日好像只说了付出什么,却绝口未提想要什么!

是了!

这就是症结所在!

换做任何一个人,面对一个突然跳出来,宣称要将半副身家、半壁江山乃至十万兄弟前程都拱手相送的“豪客”,第一反应绝非欣喜若狂,而是毛骨悚然!

谁都知道巨大的馅饼背后,必然藏着难以想象的代价。

秦昊当时没有立刻答应,说要“斟酌”,恐怕就是这个问题!

他不好直接问,便在自己的地盘上折腾,来试探自己的底线和真实意图。

“原来如此!”

秦是非豁然睁开双眼,眼底精光爆射。

先前的阴霾与疑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拨云见日的明悟和……棋逢对手的兴奋。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主位,步伐间重新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力度。

落座时,嘴角甚至勾起一丝了然的、带着几分激赏的笑意。

“卖!”秦是非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新淮河棚户区的地,只要县衙派人来买,无论多少,一律按他们开的价,卖!有多少,卖多少!”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江书画:“他不是想要地盘和人口来试探我的态度吗?好!我给他!让他看个清楚明白!”

江书画心头一紧,棚户区并非他的核心利益,他更忧心的是城北的盐碱地。

“那……盐碱地那边……”

秦是非微微蹙眉,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铁胆光滑的表面。

棚户区人口众多,地方不太适合搞大动作,相应地价值就比较低。

他知道,秦昊自然也知道。

盐碱地才是真正的核心利益。

虽然此刻他笃信秦昊是在试探自己,但这终究是他的推测。

根基之地,不容有失。

“盐碱地那边,”秦是非的声音沉稳下来:“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那块地,他是在一钱不值时吃进的,就算跌到二两,依然稳赚。

即便加上安置流民的投入,成本也绝不会超过三两。

握在手里,便是进可攻退可守的筹码,何惧之有?

江书画领命,正欲退下安排棚户区售地事宜,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身着整洁长衫、留着三缕透亮长须的漕帮四当家,执掌钱粮的“财神爷”余国文,带着两名面色凝重的伙计,脚步匆匆地闯了进来。

江书画心头猛地一跳,瞬间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硬生生收住了脚步。

余国文此刻应该在盐碱地坐镇,如此仓惶赶回……

秦是非端坐主位,瞳孔骤然一缩,目光更是锐利如鹰,紧盯着余国文:“何事?”

余国文顾不上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二爷!出事了!县衙……县衙又发了一则告示!”

他边说边从伙计手中接过一张还散发着墨汁味的告示,几步上前,双手呈递给秦是非。

秦是非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

仅仅几息之后,他脸上的从容和刚刚恢复的掌控感如同被重锤击碎的冰面,瞬间崩裂!

一股骇人的煞气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岂有此理!!!”

一声暴怒的厉喝如同炸雷般在前厅响起。

秦是非“腾”地站起,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那被他紧攥在手中的告示被他狠狠揉成一团,带着呼啸的风声,“啪”地一声砸在地上!

江书画和孙杵脸色剧变,慌忙抢上前捡起那团皱巴巴的纸,迅速展开,凑在一起阅读。

只看了一眼,两人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只见告示上赫然写着:

县衙告示:

为筹建永安新区,现拟征收城北盐碱地作为建设用地。

征地补偿标准:按土地面积核算,每亩纹银二两整。

征收时限:今日巳时(上午9点)起至申时(下午3点)止。

特此通告。

下面是日期和鲜红的县衙大印。

“秦昊!好毒的手段!”

江书画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二两!卡得正好!让那些低价吃进的人有些薄利可图,又像钝刀子割肉般让人肉痛难当!这告示一出,盐碱地的地价瞬间就会崩到二两……”

“不止!”余国文面色灰败,声音苦涩地打断他:“这限定时辰才最是歹毒!巳时到申时,短短几个时辰形成莫大压力会造成无形的恐慌!”

江书画也顿时醒悟,咬牙道:“不错,那些手里攥着地契的人,立刻就会想:今天不卖,明天衙门还收不收?会不会更跌?会不会一文不值了?”

余国文更为悲观:“更要命的是,这告示只提盐碱地,对棚户区却只字未提时限!这等于告诉所有人,衙门真正想收的是棚户区!盐碱地不过是捎带手,有便宜就捡,没便宜拉倒!咱们……咱们被彻底架在火上了!”

秦是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尽是噬人的寒光,一字一句从齿缝里迸出:“最……最恶毒的,是这‘按土地面积核算’!这七个字,彻底断了我们靠那十几万人头拿补偿的念想!”

他猛地看向余国文:“武宁那边,当时一个人头补偿多少?”

余国文惨然道:“回二爷,据确切消息,武宁新区,是按人头补偿,标准是……每人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孙杵失声惊呼,拳头捏得死白:“十几万人,那就是千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余国文沉重地点头:“是啊!那盐碱地本身,就算涨到五两一亩,也不过几万两银子。真正值钱的,是咱们费尽心机、耗费巨资安置上去的人!秦昊这‘按地不按人’的补偿标准,就是一把最狠的剔骨刀,直接把这块肉上最肥美的部分……连根剜掉了!”

他环视众人,声音带着最后的悲鸣:“最重要的是有棚户区的征地先例在前,现在,谁还会相信那些‘人头’能换钱?地价的暴跌,已是板上钉钉,无可挽回了!”

秦是非仿佛被瞬间抽干了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重重跌坐回太师椅中。

椅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什么试探?

什么声东击西?

全是自以为是!全是自作聪明!

秦昊根本不是什么试探,他是明着和自己真刀实枪地干!

是用这雷霆万钧、连环相扣的组合拳,要将他秦是非在盐碱地苦心经营、耗费巨资构建的“金山”,连皮带骨、生吞活剥地夺过去!

昨日秦昊在总舵那平静眼神下隐藏的,不是犹豫,而是早已看穿一切、布好杀局的冰冷嘲讽!

冷汗,第一次不受控制地浸透了秦是非的内衫。

巨大的愤怒之后,是彻骨的寒意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悸。

现在怎么办?

死握着地契不放?

可秦昊只要转头真去开发棚户区,哪怕只和忠义堂那边做做样子,不用一个月,盐碱地上那数万张等着吃饭的嘴,就能把他秦是非拖垮!

他等不起!而秦昊,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更可怕的是,恐慌已成燎原之势。

他不卖,那些吓破了胆的“盟友”、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会像抛弃烫手山芋一样争先恐后地抛售!

届时,他手中的地契,将彻底沦为废纸!

时间,在死寂和绝望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息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终于,秦是非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但那股枭雄的狠厉终究压倒了挫败。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决绝:

“立刻……抛售盐碱地!抛一半!只留一半在手里!”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最后的不甘与算计:

“把地卖掉的那一半上面的人……给我移走!移到棚户区我们剩下的地盘上去!剩下一半地和一半人,还捏在我们手里!他秦昊想要这块地,想要新区顺利……终究绕不开我们!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更让他恼怒的是:即便明知道秦昊的最终目的是那块盐碱地,可这也是他此能想到的、止损并保留一丝翻盘可能的唯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