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背的饕餮纹路仿佛活了过来,贪婪的兽口死死“咬”住他的手掌,疯狂吮吸着,仿佛要将他连皮带骨彻底吞噬!
然而!
就在这灵魂被双重夹击、几乎要彻底崩解的瞬间!
那枚静静躺在冰冷泥土上、沾着草屑的小小黄铜铃铛,似乎被铜镜那狂暴的尖啸和温暖的濒死嘶吼所震动,又或者是因为镜眼的力量在温暖胸口找到了宣泄口,其无差别散逸的冰冷恶意终于触及了它……
叮……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铜镜咆哮完全淹没的清响,突兀地响起。
这声音太轻,太细,如同风中残烛的叹息。
但就在这声清响出现的瞬间!
按在温暖胸口的铜镜,那狂暴的尖啸骤然出现了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戛然而止。
镜面深处那只翻涌着毁灭之力的暗金巨眼,其瞳孔中粘稠的恶意,第一次……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那微不足道的铜铃声烫到了一般!
更诡异的是,温暖胸膛上镜面与皮肉接触的地方,那如同烙铁般的灼烧感和灵魂撕裂感,竟然……极其短暂地……减弱了一丝?
虽然下一秒,更狂暴的恶意反扑而来,试图抹杀这微不足道的干扰,但那一瞬间的“缝隙”,如同溺水者口鼻间闪过的一缕空气,真实得令人窒息!
“呃啊!”温暖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波动刺激得又是一声闷哼,但这一次,那几乎被彻底碾碎的求生意志,却因为这微弱的“缝隙”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铜!真的是铜!
不是错觉!渺风那嘲弄的笑容,在铜铃声响起、镜眼受挫的瞬间,扭曲得更加剧烈!它那浮动的暗影轮廓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模糊和溃散,眼窝中燃烧的幽光不再是嘲弄,而是……一种混杂着惊愕、痛苦甚至一丝……狂喜的复杂光芒?仿佛这干扰,正是它等待已久、却又不敢奢望的变数!
这微小的变化,如同黑夜中骤然亮起的火星,点燃了温暖濒临熄灭的意识!
捡起它!摇响它!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烧遍了他混乱的大脑!身体依旧麻木沉重,灵魂依旧被镜眼的吸力和饕餮的吞噬疯狂撕扯,但那只握着铜镜、被饕餮纹路死死咬住的右手,却因为这搏命的意志,迸发出了超越极限的力量!
他不再试图松开铜镜——他知道那不可能。而是猛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身体的重心狠狠向下、向着那枚躺在泥土中的铜铃铛——压去!他要让按在胸口的铜镜,带着他整个身体的重量,去触碰、去碾压那个小小的、唯一的希望!
“呃——!”身体下压的剧烈动作牵动了胸口的“烙铁”,带来新一轮撕心裂肺的剧痛,镜眼的尖啸再次拔高,试图阻止他。
但太迟了!
温暖的身体重重地、失控地向前扑倒,那面死死按在胸口的铜镜,带着他全部的重量和镜眼狂暴的力量,无可避免地——
砸向了地面!
目标,正是那枚小小的黄铜铃铛!
镜面冰冷的触感率先压上了湿润的泥土,紧接着——
叮铃铃——!!!
一声远比之前清晰、响亮数倍,甚至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铜铃声,骤然在死寂的操场上炸响!
这铃声清越、悠扬,与铜镜的尖啸、镜眼的恶意、灵魂的哀嚎形成了最尖锐、最不可思议的对抗!
嗡——!!!
铜镜的尖啸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戛然而止!镜身传来的恐怖吸力和震颤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剧烈的波动和紊乱!
温暖胸口那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如同退潮般猛地一松!
而视野边缘,渺风那扭曲的魂魄暗影,在穿透灵魂的铜铃声波扫过的瞬间——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几乎要彻底消散! 那诡异的笑容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空白!
操场边缘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像一片被遗忘的、凝固的墨海。温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片墨海深处——刚才,小何的残魂就在那里,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动了一下,如同风中一粒将熄的灰烬。
那感觉清晰得刻骨,却又短暂得令人心头发空。仅仅是捕捉到他存在的那一瞬欣喜刚涌上心头,一丝侥幸,一丝以为唾手可得的松懈,便如同投入静水的一颗石子。就在他眼皮底下,那点微光连挣扎都没有,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无边黑暗,再无踪迹可寻。
一股近乎暴戾的焦躁猛地攥紧了温暖的心脏。他狠狠磨了一下后槽牙,齿缝间挤出无声的咒骂。该死!秦广王那老家伙的告诫言犹在耳,魂魄碎片难寻如大海捞针,好不容易撞上小何这一线痕迹,竟被自己亲手放走!这操蛋的运气!
目光如冰冷的探针,瞬间扫向不远处那团庞大的、散发着不祥腥气的阴影——渺风的变异体。它还在原地,像一座由腐败血肉堆砌的肉山,缓慢地、令人作呕地蠕动着。比起扑朔迷离的小何,这东西至少是个摆在明处的靶子。先解决它!腾出手,才好去追那道消失的魂影。
心念电转,动作已如绷紧的弓弦释放。温暖足尖一点,三步距离缩地成寸,人已鬼魅般欺近那团蠕动的血肉。双唇急速开合,古老艰涩的引魂诀语在舌尖滚过三遍,声调短促而冰冷。
右手剑指并拢,凌空一划,指尖牵引处,悬在腰侧的引魂灯“嗡”地一声清鸣,灯身古朴的符箓骤然亮起,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青白光束激射而出,精准地钉入那变异体的核心。
如同被无形巨针刺破的恶瘤,那庞大的肉山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抽搐、萎缩。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仿佛滚烫的烙铁浸入冷水,大股大股带着浓烈腐臭的黑气从它体表无数溃烂的孔洞中疯狂喷涌而出。
体积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坚韧的皮膜迅速失去支撑,变得像浸透污水的破布,层层叠叠地堆叠、委顿。不过几个呼吸,原地只剩下一滩散发着恶臭、微微颤动的粘稠皮囊,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血的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