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过去了。
休沐彻底结束了。
这段时间,许敬宗其实一直在苦思为什么当时长乐公主突然要点自己为先生呐?
尽管自己确实很合适,可,这些时间,许敬宗自认自己已经做到了无比低调,甚至于吏部核查司都快要忘了自己。
自己这个中书侍郎,已是完美的隐匿于风谲云诡的汹汹朝堂之下。
但,谁能想到,竟被长乐公主提了出来。
这让许敬宗怎么想也想不透,他不觉得,长乐公主有这份心思,能亲自选到自己。
不过,不管心里如何疑惑,既然陛下已经下旨,许敬宗也不敢不从。
他想着,进了长乐宫,除了长乐公主询问自己的问题外,其余便一概不谈。
把读书这个任务,安安稳稳的糊弄过去,然后接下来自己继续蛰伏起来,静静等待机会。
反正许敬宗是真的看出来,房玄龄,李靖,柴绍,魏征,高士廉这些人不死或者不老,自己真的很难有出头之日。
“呼·······”
整理好心情,许敬宗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便走到了长乐宫宫门前。
有金吾卫全套检验过后,这才推开了长乐宫的大门。
风,是从里面吹出来的。
许敬宗稍稍闭了下眼眸,偌大的长乐宫内,不见一个人影,尽管有侍卫和宫女打扫,但,有人气和没人气的庭院终归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的。
长乐宫很干净,干净的有些荒凉。
许敬宗心里又是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当踏进长乐宫宫门,这么多年的蛰伏,不说功亏一篑,起码也是会大大影响自己的进步。
长乐公主,这个这辈子或许都难再出去的软禁公主,并且和高门世族闹到这种田地,自己和她沾上,起码最少得多浪费五年的时间,才能洗干净自己身上沾染的长乐公主‘污点’。
不过,许敬宗也不是庸人自扰的性格,事情既然来了,便没有后悔的时间了,想这些,还不如想想,该如何在这件算不上多好的差事里,获得最大的利益!
许敬宗大步往里走去。
只是,当到了长乐宫殿台阶前的时候,突然········
咚咚咚······
砰砰砰······
并不专业,完全也没有压在音点上的鼓声和啰声,可以说是真的是只有感情,毫无技巧。
原本紧闭的从长乐宫宫殿大门,打开了。
秋兰敲着鼓,高阳打着锣,四位嬷嬷身上缠满了红带子,分站两侧,用力的挥舞。
长乐则是手持束修之礼,亲自走下了台阶,迎接。
“先生第一次来,长乐宫现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本宫只能以民间束修之礼,来恭迎先生了。”
“还请先生不要责怪本宫怠慢才是。”
说着,长乐行了个弟子之礼。
许敬宗则是赶忙回了个臣子之礼:“公主殿下言重了,言重了。”
“能给公主殿下解惑,已是微臣的荣幸,更别说殿下以此礼相待,下官实在是诚惶诚恐。”
“怎能会那么想呐?”
许敬宗急忙道。
“既如此,还请先生收下。”长乐毕恭毕敬的把束修之礼递给了许敬宗。
许敬宗赶忙搓了搓手,郑重接过来。
他也是读书人,对于束修,心中多少也是有些感慨的。
他万万没有想到,长乐公主竟上来演了这么一出,一时间让他更不知道公主殿下心里怎么想的了。
“先生,请!”长乐邀请,站到了一侧。
“公主请!”许敬宗猛地反应过来,立马道。
长乐没有在这事上过多谦让,笑笑,便朝上走去,许敬宗立马跟上。
高阳和秋兰收了锣和鼓,两人和四个嬷嬷一起坐在宫殿前的台阶上。
这是长乐定下的规矩,求学之时,不可让任何人打扰。
午后的阳光,从殿门正好落在案桌前后。
长乐望着对面的许敬宗,亲自为许敬宗斟茶:“先生,孟子曾和梁惠王对言,孟子问: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
“梁惠王回答,没有不同。”
“先生,你觉得,何解?”
许敬宗淡淡一笑:“都是人亡,自是一样。”
长乐却道:“若是如此,那长乐郡死去的百姓和长乐郡死去的乡绅豪强,是不是也都一样呐?”
许敬宗眉角一挑,双眸不由也眯了下,他望着长乐,呷了口茶,轻轻一笑:“一样与否,大唐律法自是给出了答案。”
“这个问题,殿下应该去询问大理寺卿或者刑部,相信他们,会很乐意给殿下解释。”
长乐哈哈一笑,点了点头。
“先生说的对。”
“不知先生可读过孟子?”
“自然。”
“其中有些疑惑,还请先生解惑。”
“但凡下官所知,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长乐取出了《孟子》,两人一问一答间,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太阳都有些偏西了。
长乐合上了孟子,忽然再道:“先生,孟子之中,说尽了如何治理国家,不论是实行仁政,以民为本,还是说是轻徭役,薄刑罚,治国之道,几乎全存于上,可为何这千百年的时间里,仍是有那么多国度存亡不定?为何百姓仍旧常面战乱之苦?”
“为何就没有一个真正能够传之千世,万世的国祚呐?”
“这么看的话,是不是孟子之言,也有不全之处?”
长乐笑着说道。
许敬宗眉头一下又皱了起来。
今日一下午的时间,许敬宗很是愉悦,长乐公主殿下饱读诗书,他好久没有和人能讨论学问这般舒坦了。
一问一答间,长乐公主确实展现出了她的智慧。
这样的愉悦感,也让他一时间忘记了刚开始长乐公主询问自己的问题。
现在,这个问题,让他一下子又是记起了刚开始的皱眉。
他沉思,微微垂眸,双手放在腿上,大拇指在长袍下缓缓的旋转。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长乐也并没有过多等待,而是再给许敬宗斟满茶,缓缓道:“先生,你觉得,长乐郡之事,本宫真的错了吗?”
许敬宗猛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