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春秋这座大山压在薛慕华师兄弟头顶已经二十七年,如今有希望搬开,他们简直一天都不想等。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厚颜催着常曦跟他们前往擂鼓山,连累得阿朱这个重伤员被迫又要在马车上颠簸。
常曦看得不忍心,将自己的四轮马车让了出来,自己骑马。也许是马车的减震起了作用,也许是薛慕华医术确实高明,几百里路下来,阿朱的伤势不仅没有恶化,反而有所好转。而一路上,主动照顾阿朱的木婉清,被阿朱一声声的“婉姐姐”哄得找不到北,轻易便把自己一行人的底细抖得干干净净。
这让常曦暗暗庆幸,幸好神域的秘密一直没告诉木婉清,不然谁也不能保证阿朱会不会将情报透露给慕容家。
自从秦红棉跟在段正淳身边,她便不再提木婉清的那个誓言,“老婆”之说似乎也就成了二人之间的一个玩笑。木婉清性格孤僻不喜欢热闹,常曦身边那么多女孩子,木婉清总会下意识避开。而照顾阿朱,正好成了她躲清静的借口。
就这样行了八九日,一行人来到擂鼓山下,薛慕华吴领军请众人暂在山下城镇休息一晚,他二人先行上山向师父苏星河请示。
第二天一早,薛慕华吴领军便又来到客栈,恭恭敬敬地给常曦递上一张帖子,代表他们师父正式邀请常曦上山。看二人满脸肃穆偏又眼睛红红的样子,昨晚见师父时一定没少哭。
擂鼓山山道狭窄陡峭,车马上不去,众人便步行上山。阿朱每天都需要薛慕华给她治伤,自然不能将她留在山下,但她又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木婉清便打算背她上山。
山上却下来两个农家打扮的青年,手持两根竹竿。他们向众人一礼,来到阿朱面前,将竹竿张开,示意阿朱坐上去。
木婉清见两根竹竿间拴着一张网绳,明白二人意思,道了声:“有劳二位。”便扶阿朱坐上网兜。
二人也不答话,见阿朱坐稳,便将竹竿抬起,当先向山上而去。这几天众人听薛吴二人说过他们师父被迫装聋作哑,自号聪辩先生,又创立聋哑门,门下尽是些聋哑弟子。此刻见这二人始终一声不吭,知道他们便是聋哑门的弟子了。
这二人不过二三十岁,但看那健步如飞偏偏抬着的竹竿却颇为稳当的样子,功力明显颇为扎实,有当初五岳精英弟子的水平。
一行人顺着山道上上下下走了好久,终于进了一个山谷,谷中都是松树,山风吹过,松声若涛。
在林间又行了里许,便见三间木屋,屋前一株大树,树下一块大石,石后坐着一个矮瘦的干瘪老头,看到常曦等人到来,也不起身,只是微微一笑,伸手向大石前空着的石凳示意。
薛慕华解释道:“这便是家师,想先领教一下殿下的棋艺。”
曲非烟在常曦身后嘀咕道:“真是怪人,不研究怎么对付丁春秋,却在那琢磨下棋。”
任盈盈猜测:“可能是想借助对弈手谈,先看看殿下的心性人品。”
黑白子知道常曦棋艺虽然不错,且常有奇思妙想,但整体棋力还算不上顶尖,不由道:“殿下,要不要由我先去试试这位老先生的棋力?”
常曦笑道:“既然老先生有此雅兴,晚辈自当奉陪,至于输赢,倒没什么要紧。”说完,走到大石前坐下,其余人则自觉站在七八步外,以他们的目力,既能观战,也不会打扰对局。
那黑白子看到大青石棋盘上已摆了百多颗棋子,不由咦了一声道:“原来不是对弈,而是摆了个珍珑让殿下解,只是这个珍珑怎么这么大,让我算算,嗯……”
黑白子是好棋之人,见了这珍珑,不由心中默算,不过片刻,已越算越心惊。他从没见过这么复杂的局面,整个棋盘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倒脱靴,有征有解,互相牵连,可以说没有一块棋安定。千头万绪,直算得他头晕脑胀,心口烦恶,偏又欲罢不能,只想找出一条路。
他头上冷汗涔涔,口中只不停的喃喃自语:“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旁边丹青生发现他的异样,急忙摇他道:“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常曦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干瘦老头点点头,伸手捻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
常曦嘴角微微勾起,下一颗白子毫不迟疑地应下。干瘦老头早有所料,立刻也是一颗黑棋应下。
就这样下了七八着,黑白子已是清醒过来,口中道:“原来殿下棋力进步这么快,只看这几步堂皇大气,我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招法,只是这样下去,似乎撼动不了黑棋的局面。”
到了第十一着,黑白子忽然惊疑一声:“殿下这是打算突出奇兵,打乱棋局乱中取胜吗?”
干瘦老头眉头微皱,思考片刻落下一子,探头看向常曦。
常曦盯着棋盘眉头一挑,从棋盒拿起一颗白子,又落在棋盘另一处。干瘦老头细细思索,随后应了一手。
就这样,常曦面不改色,这里一着,那里一步。干瘦老头落子越来越慢,眉头也越来越紧。
丹青生小声问道:“二哥,殿下占优了吗?”
黑白子面色凝重道:“局面是被打乱了,但按我的计算,白棋似乎越来越不利了。”
就这样下到了二十几着,常曦忽然停下,对面的干瘦老头叹了口气,满面失望之色。
曲非烟喜道:“是殿下赢了吗?”
黑白子叹气道:“不,殿下白棋已陷入绝境,回天乏术了。”
曲非烟面色一垮:“啊,搞半天是输了啊!怎么看起来那老头比殿下还不高兴?”
常曦一手支颐,不仅不见丝毫沮丧,反而双眼放光,似乎很是兴奋。只见她右手轻轻夹起一颗白棋,慢慢伸向棋盘,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
只这一招,干瘦老头眼睛一瞪,嘴唇哆嗦,差点忍不住口吐芬芳。
黑白子伸手扶额直道:“完了完了,殿下眼见输定了,又开始乱下捣乱搞心态了。”也不知道哪学来的无赖手段,之前他也和殿下下过几局,每当殿下败局已定,她就会在棋盘上四处捣乱,反正就是不认输,直到自己心态爆炸,承认平局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