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胡总提及‘援藏’二字,美娟余光立时瞥见司怀民整个人比刚刚更加僵直。
孩子已经没了,他竟还要为了争取什么二胎指标抛家舍业??
恐怕……那狗屁指标从始至终就是个幌子!!
这天大的笑话可不能叫外人看出端倪。
美娟管理好情绪,嘴角噙着笑,声音极稳,“胡总,您都说了回来才能高升,怀民都还没动身,您这会儿就急着给他铺路,不怕大家步子迈得太急、一起闪了腰?”
几轮交锋下来,胡太平终是没能将信封送出。
干脆转了个弯:“那等司老弟离开家,弟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
因为有应酬,两人下午就把小行送到了二哥二嫂家。
告别胡总那方,怀民连忙跟紧美娟,问能不能先不去接孩子、直接回家。
他语气急切,“咱回家好好谈谈行吗?援藏的事儿我真没想瞒你美娟,之前就是为了争取多子女指标才提的申请这你知道,那表格早就在咱俩书桌抽屉里躺着了。
现在这……情况有变。
我本想等你情绪好些再跟你商量,所以一直没交表,事儿也就一直没定下来。
我也不知道胡总是听路局的谁说的……”
“不是都跟儿子说好了、从饭局下来就去接他回家?”
美娟自动忽略他后头一大堆废话,只回应是否直接回家的问题。
仿佛那些话根本无关紧要。
-
一路沉默到了二哥二嫂家。
时间还不算太晚,二嫂非拽着俩人进屋坐会儿,还咋咋呼呼使唤二哥去切水果沏茶。
看着曾经因为男方出轨、险些婚姻破裂的二人,如今相处模式已重新掰回正轨。
美娟心中既不羡慕也不觉得讽刺。
只有那盘旋多日的疑问在不断膨胀——
婚姻,到底给了女人什么……
“美娟儿~!”二嫂突然拔高的声调扯回她的思绪,“你家小行可真聪明!二勇初中的代数题他会我还没咋惊讶,毕竟知道他在外头学奥数、那叫啥融会贯通!
可那物理他一小学生连课都没上过,光看看例题和公式,居然就能帮他二哥写作业!这也太神啦!”
听着二嫂夸儿子,美娟心跳陡然加速。
她死死攥着沙发边沿。
很怕会听到从前那些、让她耳朵都起茧子的——
‘就你俩这基因,不多生一个都白瞎啦!’之类的话。
-
回家伺候儿子睡下美娟才去洗漱。
她出了卫生间就见司怀民杵在门口。
男人脸上那种克制的歉疚,瞬间引燃她好不容易才浇下去的怒火——
凭什么司怀民看起来一点也不痛苦?凭什么他丁点儿代价都没付出?!
“司科长有何贵干?”
纵使心中狂风大作,美娟表面依旧淡定。
她边说,边掠过他走到玄关镜前,开始护肤。
这里拿取其实并不方便,但没办法,梳妆台在主卧,她不愿踏入。
怀民紧随其后,斟酌着开口:“美娟,援藏任务……如果你不愿意……”
“哪儿的话~”美娟身体里似有无数毒针在发作,明明浑身散发着刚沐浴的甜香,出口却是又苦又毒:
“再说这是你自己的事业,何必考虑我愿不愿意。
你该去去你的。
我不光不会拖你后腿,还要恭喜你。
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个瞻前顾后的计划还能成型,还以为早就跟你闺女一起、胎死腹中了呢~”
怀民被这比喻刺得一颤。
他紧抿着唇上前一步,伸手想碰她,却被美娟错身躲开。
唯有攥紧五指,望着镜子仓惶开口:“对不起美娟,孩子没了我也很难受。
我知道我没资格难受。
整件事全怪我,从一开始就是我不小心,后、后来……
可是现在结果已成事实,这道坎儿你要是一直过不去,会把自己身体憋坏的。
你有什么想法能不能说出来?
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补救?”
他悄悄靠近,终在美娟一失神间轻轻搭上她肩膀,趁势低低恳求:“咱先回房、行吗?你梳妆台的镜子我每天都擦得……”
“别碰我!”
可美娟浑身生刺,反手一挥,就将他推出一步之外。
转过身再开口,话中更是长满了刺:“这就是你的补救方式?孩子死了你来奶了,司怀民,你到底知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没的?不是因为我在大雨中着凉,不是因为计生办上门索命,更不是因为我高烧不退!是从你试图劝我放弃那一刻!你闺女就已经死了!就死在你让我再考虑考虑的每分每秒、死在她意外投胎的这个不像家的房子里!”
美娟以为自己完全可以冷淡处之,结果没控制好,越说声音越大。
她语调拔高又急刹,倏地望向儿子房门,见没动静,才暗暗松了口气。
就在这一回一望间,怀民再次趁她不设防,急急上前将她箍进怀中。
“是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满口致歉劝她冷静、别气坏身子,“我没说现在补,你先养好身子、咱过几年再说,要不要都依你,只要能让你顺心,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所以你认为你欠我的就只是一个孩子?”美娟大力挣扯、犀利质问。
看出男人微滞的神情,她又忽然失笑,仅用一根手指,就将两颗心轻易隔出十万八千里,“所以你觉得只要再要个孩子,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是美娟、我知道我欠你的、欠这个家的太多太多,我不敢跟大哥相提并论,可是某些重要时刻,我、我同样无法抽身,危难关头,也由不得我们多想,但我们做出那样的选择不是为了实现什么,更不是因为不爱你……”
多么可笑!
她在这儿指责他的缺席,他竟给她解读牺牲?!
美娟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想问问女娲在造人时,为何要把男人和女人捏成完全相悖的构造!
生理不同是为了繁衍人类也就罢了。
何以心理也要生出南北两极?!
“……所以美娟,援藏的事儿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先不去,咱还跟以前一样,就过最简单的日子,行吗?”
不知这男人是不是早就打好了腹稿,这一旦开闸,真可谓是头头是道。
美娟左耳进右耳冒,一直没打断他。
可直到最后,也没听到自己最想听的。
“说完了?”她吞下对造物者的所有控诉,轻飘飘笑了笑,自以为高明地放出最后一发冷箭:
“行什么行?不是都说了,既然机会难得,我有什么可不愿意的。
你填完申请就抓紧交上去得了,就按你的原计划进行,你去援藏,我在家踏实生孩子。”
话落,她便转身迈向儿子房间。
生孩子?
两人中间还横亘着一道深不见底的大峡谷,上哪生孩子去。
怀民认定美娟心里疙瘩丝毫未松,忙大跨一步抓住她手腕,“没有、我真没什么计划,都听你的,美娟,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直说行吗?
只要你说不愿意,我就先不去。
那指标咱不要也罢,要孩子也不是非急于一时。
可是咱、咱能不能先别分房了、”
“呵,司科长,同样的问题,你为什么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我呢?”
撤退失败,美娟只觉,那些没能悉数吐出的毒刺,似是全部扎回到了她自己骨头缝里。
她方才还像箭簇般竖起的肩胛骨,此刻却骤然塌了下去。
“什么叫只要我说不愿意你就先不去?
司科长,您这是非把绊脚石递我手里、就想看看我往哪儿搁是吧?”
话音未落,她便蓄满力狠狠抽出手腕。
再抬眼时,瞳孔里凝着的冰像被刀生生劈开般,裂出锋利的寒光:
“还想同床共枕?
你做梦。
司怀民,从我失去女儿那一刻我就决定,不会再和害死她的杀人犯结合一次。
你不是想要二胎吗?
你不是想儿女双全吗?
你只管为了争取指标去支援边疆,等你回来我给你个孩子就是。
怎么?还没听懂?
你这点聪明的基因该不会都传给你儿子、自己丁点儿没留吧?
那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司怀民,你不是已经有你儿子给你传宗接代了么?
不是口口声声说依着我才要女儿么?
那你又何必在乎孩子是不是你的呢?哼?”
-
那一夜,家里的墙壁吸饱了争吵的余震,把两间卧室隔成两个渐冻的茧。
怀民无数次站到儿子房门口想要冲进去,拖也好扛也罢,只要强行让美娟跟自己回房,哪怕任由她大吵大闹至精疲力竭,也好过这钝刀割肉般的静默。
可他顾及着儿子,直到指骨被门把手硌出青白的印子,也没能下决心压下。
门内的美娟架没吵到位,伤痛困在胸腔不断发酵,早已结成更硬的痂。
她几乎一夜未眠。
天快亮时,听见怀民的脚步声第七次徘徊到门口,又再次远去。
两人都不知,他们听话懂事的儿子,早在听闻他们第一声压抑的争执时就已然惊醒,此刻正蜷在被窝里死死咬住枕巾。
小行早已因父母之间的气氛绷得犹如惊弓之鸟。
本就睡得不实,免不了偷听。
那四个字入耳时,就像钢钉穿透耳膜,在他脑子里回响了好几个日夜。
可两人白天在他面前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切照常。
这种割裂比争吵更可怕,仿佛整个家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坍塌。
-
这天,语文老师布置了新的作业,让同学们写一篇关于夏天那场洪水的作文。
“除了写自己的家人,同学们也可以歌颂那些抗洪救灾中最可爱的人,写得好的话,会送到市里进行优秀作文评选。”
小行想要获奖,那样爸爸妈妈都会高兴。
他想到写大舅舅的话,获奖几率可能会高些。
可他不敢,怕妈妈看了会伤心。
而且……他并不知道舅舅到底是怎么牺牲的。
他在外公那看到过报纸,新闻上也报过,可那些人描述得都不太一样。
那晚爸妈争执时,他好像听到爸爸也提过危难时刻这样的词。
想来想去,他在放学路上鼓足勇气问美娟:“妈妈,发大水的时候,爸爸没在家照顾我们,是去做什么了呀?”
美娟太阳穴一跳,眼前还白了一秒。
她最近总是频繁脑神经骤疼,咬了咬牙,才敏感地答复儿子: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了呀小行?
你别怪爸爸,爸爸当时有工作要忙。
你记不记得你从爷爷奶奶家回来的时候、好不容易才坐上火车?
那时候很多地方不光铁轨淹了,站台上的水也都涨到了腰那么高。
爸爸要和别的叔叔们一起想办法、让火车开起来。
是因为救援抢险才没空回家,不是不爱你,更不是不爱咱们这个家,知道吗?”
‘这是做好事去了呀,那您为什么一直不原谅他……’
反问的话在肚子里打了几转,小行还是没敢问出口。
听到妈妈又问了一遍、他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他才如实告知:“老师让写洪水中……全家人是如何团结一致、互相照顾的,可是爸爸一直都没在家……”
“呵哈、”美娟松开紧绷的下颌,又笑着对儿子说了好些司怀民的好话,精确得像在背诵表彰文件,这一路上,几乎把作文大纲都给念叨全了。
但在小行听来,那些从妈妈口中溢出的、关于爸爸如何英勇的细节,却跟他们吵架的内容完全对不上号。
可他实在不敢多问。
唯一能做的,就是认认真真写好这篇作文。
希望得奖后,能在全校师生面前朗读,让同学们都知道,爸爸妈妈生他不只是为了传宗接代,爸爸洪水时不在家也不是因为不爱妈妈不爱他。
他的爸爸,和那些最可爱的人一样,心怀大爱。
-
半月后,小行的作文在学校登上了光荣榜。
他将好消息带回家。
家里难得多了些许欢声笑语。
怎料油烟机还没来得及开,就有几个人上门来,抽走了这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烟火气。
怀民早在意识到美娟不愿他离家外派的第二天,就向领导提出了撤回申请。
这些天来,一直有各层领导找他谈话。
官腔打了好几辆火车皮,给出的升职承诺也不断加码。
然而总结起来其实就一句——
这是国家牵头的重点项目,你是给全局争光去了,由不得你不去。
没错儿,这些人的饭碗里,就缺司怀民出去挣的这一口米。
可无论上头如何做工作,怀民也始终以身体和家庭为由迂回。
如是,领导就到家里做美娟工作来了。
同在衙门口儿端水,美娟对这种打法再熟悉不过。
她甚至怀疑,司怀民是跟这些人串通好的。
既然如此,美娟又怎会辜负他的布局。
她在领导表明来意、讲述完局里对怀民有多么多么重视后,立即给出一套高风亮节的标准答案:
“领导,要不是您系统地讲给我听,我真不知道边疆地区与内地的阻隔、对经济发展的影响这么大。
展望新世纪,铁路建设,无疑也是国之重器。
现在有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能让我家怀民代表咱们冰城局去参与青藏线的设计勘察、助力完成这跨世纪的大项目,我作为家属真的无上光荣。
都怪我最近跟他沟通太少,完全没听说,这还劳烦您过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您放心,我绝对双手支持,您只管安排工作,他如果犹豫,我第一个不答应。”
-“理解理解,听说邢同志最近刚回文化局,肯定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好好,我就说邢同志作为烈属,一定会顾全大局……”
-
美娟怎么也没想到,正事儿说完,她只是随口客套两句,这几位头戴乌纱的草包,竟集体留在家里吃了顿家常便饭。
她被迫陪着应酬,待人都走了,才有机会找后账。
“有意思么司怀民?”
美娟突然来这么一句,怀民险些cèi了那一大摞脏碗。
他急忙迎上前解释:“对不起美娟,我真不知道他们要来家里,我已经明确拒绝了,可……”
“好,我信你。”事已至此,美娟反而很想借此机会结束这压抑的相处模式。
她深吸一口气,字字坚决:
“司怀民,怪我之前表达不够明确,现在我正式通知你,对于你去援藏,我全心全意支持。
呵,其实打从当年你向我借走那本《大成昆》时,我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你有理想有抱负,我知道你一直在等这么一天。
很好,这机会比我们的孩子幸运,来得正是时候。
至于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你总不至于要求我向你道歉吧?
总之你放心去就好,你不在家的这一年两年,甚至三五年,我邢美娟若是做出分毫违背公序良俗的事,你只管去找我爸,让他一枪崩了我。
你也一样,有本事你就别让我知道,但凡被我听见一丝风吹草动,我大哥虽然没了,但你别忘了,我还有个二哥。”
-
这样一言不合就枪毙的家庭氛围,终是重重地,在小小少年的头顶,扣上了个巨大的情感牢笼。
小行自从听见妈妈用子弹当赌注,回家就成了走雷区游戏。
每日都生怕一进家门,爸妈就会突然问他——如果我们离婚,你要跟谁。
就这样战战兢兢到了年底,小行的作文《暴雨中的信号灯》,不光在市里得了奖,还被编入《东北铁路建设》期刊。
主编为了他这篇文章,甚至触发灵感开通了‘铁路子弟心声’专栏。
期刊是怀民带回家的。
他在笑着表扬儿子很有文采后,又温和却偏正色地提醒道:“但是以后不要再在作文里写爸爸妈妈的工作了,可以写姥爷给你讲的那些故事,那些离我们很远的英雄的故事。”
-
就这样持续战战兢兢到了元旦前夕。
这天晚上,爸爸妈妈忽然问他,明天想不想去新开的冰雪大世界玩儿。
‘什么?!终于要迎来一家人最后一次出游了吗?就像最后的晚餐?’
小行强忍着情绪爆炸,装作十分欢快的模样,高举双手赞成:“想!特别想!”
——仿佛答应得足够快,就能把这次出游从最后一游-变成普通家庭日。
-
新年这一天,小行揣着满腹担忧,一直努力表现得很开心。
零下二十多度的空气里,冰雕城堡被彩灯照得五光十色,他攥着爸爸热乎乎的手,在冰滑梯上尖叫着滑了十几次。
妈妈举着傻瓜相机追着他们拍,睫毛上都结了白霜,可那笑容,却比冰雕的白雪公主还美。
下午回到市区,爸爸妈妈还带他去吃了顿炭火烤肉,说是最近新流行起来的,边烤边吃,香得冒油。
饭后,爸爸妈妈又带他去电脑城,给他配了一套最新的电脑。
他听着爸爸跟店老板沟通系统和配置时、说的那些专业术语,觉得爸爸很厉害。
真的不想他们分开……
-
怀民出发日光城那天,全家人一起为他送行。
站台上,他看着父母兄弟不舍中掺杂着的祝贺表情,恍惚看见当年自己去燕城读大学时的那一幕。
彼时他胸怀热望,一口气,一担粮,磕完了头,便直奔前程。
而此刻,在他心中占比最大的,却是愧疚。
和父母兄弟一一道别后,老四非常有眼力见地把小行抱走。
只留怀民和美娟单独说话。
四目相对,哈气在空气中凝成离别的雾桥。
怀民唇峰轻颤,刚做出口型想要说对不起,就被美娟抬手打断。
她没表现出丝毫不舍,却添了新的情绪——
较劲。
“不必再道歉了司怀民。”
她侧身避过行人,平静开口:“从现在起,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不瞒你说,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就是……
婚姻究竟给了我们女人什么。
可是每段婚姻的组合方式不同,每对夫妻的相处模式也各异。
婚姻给每个女人带去的改变和困境,自然也就大不相同。
然而对于你们男人,除非特差的婚姻,不然成家以后,几乎对你们的事业发展和人生规划没有任何影响。
我说的话你可能第一反应就是不赞成,但又不敢反驳。
那这一路山高水远,你不妨也想想,婚姻究竟给你们男人带去了什么。
在面临选择时,你们是否需要付出和我们女人同等的代价。
我给你个提示,倘若今天抛家舍业去外地支援的是我,你看看我走得出去么?
那好,为了验证这一点,我从明天起,所有力气都将朝着这个方向使。
等到了那一天你若跟不上,可别怪我‘顾全大局’,把你当多余零件卸在半路。”
-
怀民离家后不久,路局年终大会在即,局领导提着礼品来家里慰问,还邀请小行在表彰大会上朗诵他的作文选段。
那是司贯行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演讲,多少有些紧张。
他攥着作文稿的手指沁出汗,抬眼就当台下无人,好歹是没给爸妈丢人。
大会上,怀民人已远在四千公里外的唐古拉山脚下了,大领导还专门宣布,由他主持研发的‘便携式防洪信号模块’技术,已被纳入《铁路防洪应急手册》。
美娟则作为优秀铁路家属,替自己、也替她的英雄丈夫,分别登台领了一台全自动洗衣机,和两万元奖金。
-
冻土层的四季轮回里,怀民的笔记本记满了钢轨的呻吟。
第一年,他不畏严寒,驯服了冻土里暴动的螺栓,并参与设计太阳能加风能互补的信号基站。
第二年,他从十级风口中抢下天线,避免价值千万的设备损毁。
第三年,他带领团队连续三个月驻扎在昆仑山无人区,最终不负众望,带着量子密钥在雪暴里辟出信号通道。
第四年……
这些事迹被印成内参,最终化作铁道部破格提拔的红头文件。
而当怀民在唐古拉山巅调试基站时,美娟正站在老船厂锈蚀的龙门吊下,说服胡总保留这根工业脊椎。
当怀民被提升为副处,成为单位里最年轻的领导班子成员时。
美娟又因牵头非遗与商业项目融合、政绩突出而受到文化部关注,刚签下前往燕城文化局的调令。
至此,美娟开始正式为带着儿子一块儿移居燕城做准备。
怀民的量子中继器成功传输首个信号时,美娟已在小行的转学申请表上写下新地址。
她人还没去,就在燕城买好了车和房子。
可当这一年春节,怀民从边疆回到原岗位等待新调任下来前,因夫妻二人没有任何沟通,他刚刚回绝了调往燕城的工作机会。
若不是后来非典爆发,他因保障往燕城运钢材的疫情专列顺利往返-而再次立功,真的会被美娟丢在大东北。
-
随着日夜更迭,钢轨在晨光中延伸向国境线。
一向懂事听话的小行本科毕业后,便毫不犹豫地穿上了铁路服。
华国铁路发展至今,真的做到了他爸当年立下的豪言壮语——
他们把铁轨都修到国外去了,华国铁路,成了世界瞩目的国家名片。
局里很多老同志都说司贯行很像他爸。
有人真心感慨技术传承,有些只是客套恭维。
司贯行每每听见都只是笑笑,心里却怕极了这种像——
他最怕自己重蹈父亲的覆辙,把婚姻也走成拧巴的死结。
好在时代变了。
两代闷葫芦的追妻路数大不相同。
况且除了说走就走、偶尔阴阳怪气,两代白羊大小姐的脾气秉性也完全不同。
这不,当年战胜非典时的悲壮还历历在目。
在此新冠不断反复的2021年,司葫芦‘重蹈覆辙’,正在努力攻克妻子的小别扭。
在感情里,他凭着过硬的人品,向来主打真诚。
小t在听完司贯行一大段掏心掏肺的告白后脑子有点乱,忽闻不远处的东北大哥说单位不让离开宁省。
她猛地瞪圆眼睛:
“呀!你们单位最近不是也明令禁止出京?!你这不是违纪了嘛!”
司贯行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窝:“媳妇儿都丢下我跑出山海关了,还管什么违不违纪。”
话落,他搓了搓小t光滑的小臂,按着俩人已经和好的剧本说台词:“冷不冷?这边儿夜里比燕城凉不少。”
见他整个人瞬间从深情款款变得随意。
小t有些后悔这么快原谅他,可又忍不住心疼他单膝跪地。
千头万绪中,最新冒出来的念头,是十分期待婚礼上的他会穿成什么样子。
“不冷……”
她摇了摇头又迅速反应过来,皱眉嗔怪,“什么嘛司正经,我现在好纠结啊。
本想一直气到预产期来着,因为营养师说月子里不能生气。
结果没想到你会拿婚礼剧本来诱惑我,比我的男主还会加戏,真是吐艳~”
“哼哼~”司贯行闷声笑笑,没理她说的那些歪理,微微提腰伸出手臂,“可是我冷。”
不等小t反应过来,他已经撅着屁股环住她肩头。
整张脸都埋进她脖子里,一阵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