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被太子殿下的恋恋不舍的离别之意感动,心里也伤心的紧,走下灵州城头,他回府便为太子殿下题了一首饯别诗。
等诗文做成的时候,赵暄已经在奔赴洛阳的路上,倒是无缘拜读。
若是叫宋绾知晓,赵暄这个臭小子竟然能出现在王安石王荆公的诗句当中,她心里估计要酸的不行。
赵暄抵达洛阳的时候,是个艳阳天,远远的看着高高矗立、直冲云霄的万象神宫,他的心里难得生出几丝近乡情怯来。
他转头对一旁的范纯礼笑着道:“几年时间没回来,估计范大人都认不出你了。”
范纯礼爽朗一笑:“那肯定的,我爹自从得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弟弟,天天写信夸他,把我弟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巴不得我这个叛逆的儿子有多远走多远呢。”
“不过我弟出生这几年都没来得及见个面,估计都认不出我这个做大哥的来。”
“那不打紧,纯礼,依你孩子王的性格,怕是不出两天,你弟弟就抱着你喊大哥了。”
范纯礼臭屁的一仰头:“那是自然。”
“赵暄,赵暄,往哪里看呢?站在太阳底下聊天是干什么?晒着说话更舒服吗!”
来自爹爹熟悉的嫌弃声瞬间吸引了赵暄的注意。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爹爹褪去了平时庄严的朱红衣袍,换成了一件朴素低调的石青色常服,腰间松松系着一块青玉,长身玉立,光是背着手站在那里就是一派温雅的气度。
爹爹不喜欢蓄须,下巴每次都要让张都知刮得干干净净的,若是不知道爹爹的真实年纪,怕是都会觉得爹爹是个还不到而立之年的大小伙子。
跟在爹爹旁边的范大人就截然不同,一把美须髯飘逸灵动,眉目刚正凛然,头发微微带着花白,周身自带一种威严之气,让人不敢轻易接近,与之嬉笑狎昵。
“爹爹,你怎么知道我今日抵达洛阳?难不成爹爹你还会神机妙算?”
赵暄好奇的问。
范仲淹捏着范纯礼的耳朵,臭小子天天在背后编排他这个老父亲,可把范大人气的够呛。
教训儿子的间隙也不忘回话:“自从官家收到太子殿下回京的信,每日下朝都会来城门附近一趟,今日恰巧碰上了。”
赵暄闻言一阵感动,他一把从背后抱住宋绾,声音里带着哽咽:“没想到爹爹竟然这么想念我,我太感动了,呜呜呜。”
宋绾先是吓了一跳,这孩子怎么往外走了一趟,情绪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外放?
随后便是嫌弃的把他的脸蛋往外推:“好了好了,别把鼻涕眼泪都往我身上揩。”
“你嬢嬢最近身子重,不宜出宫,你赶紧回宫吧,别叫你嬢嬢等的望眼欲穿了。”
这话说的赵暄鼻头一酸,他忙低下头去遮掩快要满溢出来的泪水。
“知道了。”赵暄瓮声瓮气的说。
几人在皇宫门口分开,张茂则得了消息,立马就派小内监往仁明殿通传。
赵祯坚持着起身,倚在门口,踮着脚往宫门口的方向望。
清芷皱着眉头,温声殷殷切切的劝:“圣人,张都知不是说了嘛,官家和太子殿下马上就回来了,您身子要紧,先回屋里歇会儿吧。”
赵祯摇摇头,任凭清芷怎么说都不为所动,“不妨事的,我要是累了,定然会歇着,站在这儿,暄儿一来我就能看见。”
清芷知道劝不动,只能自己干着急,安排了小宫女搬来一个软榻放在赵祯身后,“圣人您坐着也是一样的。”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赵祯劝着坐在门口的软榻上,清芷又安排好几个小宫女守在御花园望风,官家和太子殿下到了仁明殿随时禀报。
一踏进皇城,赵暄的脚步就不自觉的加快,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
一路跑到仁明殿,娘娘丝毫未变的音容真真切切的在眼前,赵暄飞奔过去,紧紧抱住几欲流泪的赵祯。
“娘娘,我好想你啊!”赵暄抱着赵祯,嚎啕大哭。
宋婠在一旁看着父子两个相对流泪的场景,撇了撇嘴。
赵祯捧着赵暄的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瘦了、也黑了。”
“回宫定要叫尚食局做些膳食给你好好补一补。”
赵暄真的怀疑他娘娘的眼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他确实黑了一些,毕竟西夏那地方日头大,离开了洛阳没有一堆跟在他后头弹劾的相公们,他天天提着火铳和刀枪,泡在演武场里头。
为此他比三年前壮了一大截,胳膊肘和大腿一摸都是硬邦邦的,绝对的武将风姿。
按照爹爹的话来说,应当就是或许娘娘看他的时候,有一种很深的滤镜吧。
“得了吧,赵暄再补,就要壮成吕布、项羽了,你看他那大块头,是我的两倍,还说什么瘦了。”宋婠嗤笑一声,嘲讽的语气瞬间打破赵祯的“父爱”滤镜。
“灵州那边顿顿吃的都是肉质肥美的牛羊肉,说不定回到洛阳还没这待遇呢。”
赵祯没好气的瞪了站在一旁说风凉话的某人。
这么一插科打诨,父子俩心中的伤怀都去了些许。
赵祯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又变成优雅端庄、文质彬彬的圣人殿下。
赵暄搀着赵祯,宋婠跟在后头,一齐走进殿内,边走边说着话,气氛一派温馨。
倏尔,赵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出声来。
宋婠和赵祯愣了一瞬,随后都笑了起来。
“清芷,着人传膳吧,看把你们的太子殿下饿的。”
在一旁候着的清芷也听见了声响,憋了好一会儿气还是忍不住笑了。
赵暄摸摸脑袋,“这不是急着赶路回京,路上没怎么用食嘛。”
虽则赵暄不常回来 但是御膳房的厨子这几年基本上都没换过,都记着太子的口味,没一会儿,色香味俱全的膳食就摆了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
赵暄拿起筷子,埋头就开始干饭。
他时常习武,饭量大了许多。
这下又真的饿了,狼吞虎咽一般的进食。
一旁的赵祯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脸上满是心疼,一味的给他夹一些爱吃的菜,直到赵暄面前的碗堆成尖尖的小山也不肯罢休。
“娘娘,够了够了,再夹的话我真的要撑死了。”
赵暄脸颊塞的鼓鼓的,弯着一双明亮的桃花眼,朝赵祯告饶道。
赵祯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手。
“不过,暄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在灵州有没有碰上喜欢的姑娘?”赵祯试探性的起了个头。
转眼间,赵暄已然是快要弱冠的年纪。
一想到前些日子中秋宴上,赵允让带着他家二十八个儿子进宫赴宴,赵祯就来气。
这家伙跟个种猪似的钱,到处发情生娃。
当初赵暄还没出生,朝中的相公们还打着让他从宗室挑选嗣子过继,选中的就是赵允让的第十三子赵宗实。
虽然赵暄的到来及时解了立嗣的危机,但是赵祯心里莫名的有个疙瘩,私下会暗戳戳的关注赵允让以及差点被过继给他的堂侄子。
赵宗实几年前就娶了妻,如今膝下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
偏偏赵暄要去灵州,连成亲一事都耽搁了下来。
这一次赵暄回京,虽然赵祯知道这孩子是打着去战场的主意,但是他琢磨着一定要让赵暄把亲成了。
不然谁家太子快二十了,还没成亲,说出去不是叫人笑话吗?
宋婠在一旁听着叹气,果然催婚这个事情从古至今都没变过。
“娘娘,你干什么说这个!”赵暄吓了一大跳,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赵祯忍了忍,还是给了赵暄一个瓜栗:“我知道你偶像是霍去病,但是如今哪里来的匈奴?”
赵暄捂着被打的地方,吐了吐舌头:“辽国不就是相对我朝来说的匈奴吗?”
“成婚一事还是之后再议吧,我感觉我还小呢,都没想过这些。”
“二十了,还小。”赵祯嘀咕着,藏在桌底下的手给宋婠大腿来了一下子,痛的宋婠面容隐隐有些扭曲。
“都是你把赵暄给带坏了。”
“不行,事业是一回事,但是这婚你也不成也得成,明天我就叫人去收集各家淑女的信息,你抽空挨个去见一面,若是喜欢,就娶回家。”
“你爹爹和你娘娘都不是那种注重门第之人,还是得依你的心意。”
赵暄苦着一张脸,朝宋婠投去求助的目光。
宋婠无声的一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太子回朝是大事,没过一夜,东宫收到的拜帖摞起来有小山那么高。
赵暄好不容易离开仁明殿,逃离“老父亲”催婚的念叨,回到东宫只想呼呼大睡,帖子一张都没打开来看过,全部叫人给拒了。
宋婠特地给臭小子放了一天假,允许他在东宫好好休整一番,再去参加朝会。
赵暄睡饱了,摸着火铳,就往演武场一站,“砰砰砰——”练起枪来。
知道自己帖子被拒的相公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一阵心痛,果然,身后站着官家和圣人两座大山,赵暄恐怕是本朝最任性、叛逆的太子殿下了。
虽然想攀上太子殿下这条路走不通,但是圣人那边传出的消息,瞬间给整个洛阳城砸下来一个惊天大雷。
圣人准备给太子殿下择妃了!
这是一个天大的机遇!
许多相公都蠢蠢欲动。
谁家还没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
依照官家和圣人对太子殿下的宠爱,再加上太子殿下本人在军中和朝野之间的威望,就算圣人现如今腹中一胎乃是皇子,也根本动摇不了太子殿下的地位。
太子妃岂不是铁板钉钉的未来圣人!
若是家中能出一位圣人,是何等的光耀门楣之事!
别看圣人如今家中子弟都名声不显,很是低调,但只要圣人一天是圣人,郭家的地位就在那里摆着,谁都不敢低看郭家。
乍一从柳永嘴里听说,有人花大价钱从他那里购买有关太子殿下喜好的消息,宋婠都被外头这股热潮惊到了。
“这个大价钱是怎么个大价钱法?”
“最高的已经炒到了一万两白银一条信息的价格。”柳永想到送到自己家中的那几箱银锭,忍不住咋舌。
还好自己意志坚定,不为外物所诱,坚决维护报社的纯洁性与公正性!
赶紧让人把银子抬走,然后马不停蹄的开始报告给官家。
私库都投了军费的宋婠穷的叮当响,马上眼睛就亮了起来。
不过,朝廷当中,个个家底都挺丰厚,万两白银说拿就能拿的出来,比她这个当皇帝的还要有钱。
宋婠朝柳永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去。
就见柳永的脸变来变去,最后只留下了对官家“生财有道”的敬佩之意。
“所以下次再有人贿赂你,东西都拿到朕这里来,给你留半成。”
宋婠笑呵呵的,一副我够意思的表情看着柳永。
柳永抽了抽嘴角,他冒着被台谏追着弹劾的风险给官家办事,只能得到半成的奖励,剩下的九成半都被官家私吞。
若是官家去行商,那必然是天底下最黑心的商人。
一个小型的拍卖会,悄无声息地在洛阳最大的酒楼开始了。
“诸位都知道官家和圣人准备为太子殿下择选太子妃,诸位也是因此才找上我柳某人,是知道我柳某人在官家和圣人那里能说得上话。”
“天底下希望一朝飞上枝头,成龙成凤的人何其之多,消息贵就贵在一个信息差。
既然收了钱,不能把什么消息都往外说,那人人都知道的秘密就不能算是秘密。”
“是以我把大家都聚在这里,看大家哪位的诚意更足。”
“诸位都是想来搏一搏那通天的富贵,要知道天上没有突然掉下来的馅饼,任何事情都有其代价。”
“在这个场上,每条信息都明码标价,价高者得。”
“若是愿意想要参加这场拍卖会的人,可以留下,若是不愿者,现下就可以离开了,我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