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给我的？！”
五颜六色的糖果纸给这座单调的墓园带来一抹亮色，空气中弥漫着薄荷、草莓与焦糖混合的诱人香气。
鬼童在看见棒棒糖时，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里突然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甜香与色彩唤醒了久远的记忆。
很久以前，他的妈妈也曾给他买过这样的糖果，可他已经不记得糖果是什么味道的了……
鬼童身子微微前倾，伸出带着些许青白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根泛着光泽的棒棒糖，指尖似乎能感受到糖纸的冰凉与糖体的温润。
卓妍爱眉眼舒展，把手里的糖都给了他，柔声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鬼童想了想，他没有马上吃卓妍爱给的糖，而是选择先回答她的问题。
“我叫小野。”
“肖野？！”
卓妍爱眼睛一亮，这孩子与肖野同名是她没想到的。
“那你姓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卓妍爱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在那个墓里面？！”
“不知道呀，我醒来就在那个墓里了。”
小野懵懵懂懂，他死的时候年龄很小，又被关在墓里这么多年，懂的东西实在不多，也没人教他……
“那……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么？”
卓妍爱心道：这个你总能知道了吧？！
“怎么死的？！”
鬼童抱着头，努力回忆着生前的片段，但他的记忆像被撕碎的旧报纸般散落一地，存在许多空白。
他试图抓住那些模糊的画面，但这些记忆如同镜中花、水中月，刚一浮现又消散无踪，只留下更深的迷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别着急，慢慢想……”
卓妍爱耐心引导着鬼童。
人死后，记忆会有所缺失，严重的甚至会丧失思考的能力。但自己是怎么死的，头七过后还是会想起来的。
像小野之前吓了陆雅雅两次，却始终没有真正伤她，直到看见侯大师才变得怨气滔天，她合理怀疑——他的死与侯大师脱不了干系！
“还能怎么死的，自然是病死的！难不成是我们害他的不成？！”
肖太太又一次打断别人的谈话，她的语气急切，明显是欲盖弥彰。
卓妍爱哑然失笑，不禁吐槽道：
“阿姨，我问的是他，您这么着急替他回答做什么？我怎么感觉您这是不打自招啊？！”
“你胡说！谁不打自招了！我只是觉得你们在浪费我的时间，别闹了，快放我们回去！！”
肖太太眼神闪烁，虽极力想保持平静，但不停揪着衣角的手却出卖了她。
侯大师同样面色铁青，他发现自己的法术在众神面前失效后，当即生出了逃跑的念头，可众神的动作比他更快。
他刚抬起脚，数道无形的剑气便从四方刺来，牢牢地锁定了他。
众神只是随意瞥了他一眼，目光疏离得不带半分温度，那威压却直透骨髓，逼得侯大师冷汗浸湿衣背，感觉自己像一只蝼蚁对着一群史前巨兽。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
侯大师叹出一口气，当即改变策略，郑重解释道：“这孩子是得病死的，他家里穷，我们便给了他父母一笔钱，买了他的尸身，让他替肖少爷葬在这坟墓里。”
“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把他父母的电话给你们，你们一问便知。他的死亡证明，我现在就让我的助手找出来发给你们。”
“我承认，我们有些事情做得不够稳妥，但害人性命这种事，我们还是不会做的！！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侯大师言辞恳切，眉宇间满是焦灼。
他生怕卓妍爱与众神不信，一面拍胸脯保证会拿出实打实的证据，一面又忙着为肖太太开脱，反复强调她不过是爱子心切，所作所为皆是母性驱使。
“我本来也是老实本分的修行人，可一想到肖少爷年纪还那么小，我实在不忍让他像小野一样早早夭折，所以才狠下心来，冒着被天道反噬的风险，为他逆天改命……”
“死亡证明？”
赵世子的视线疑惑地扫过那份报告，目光落在 “白血病” 三字上时，眸色微沉。
古代将白血病称为血虚之症，他在医书中仅见过零星记载，据称此病是不治之症。
“那你有告诉这孩子的父母，你们这么做会让他们的孩子永世不得超生么？！”
神明看完报告，随即抬眼，目光如寒刃般直射侯大师。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对方的层层伪装，洞悉其真实内心。
赵世子的话让侯大师一时语塞，他当然不会将实情告知孩子的父母，不然给再多钱，人家也绝不会答应的！
侯大师张了张嘴，想编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但在诸神锐利的注视下，他总觉得谎言难以启齿。
“把自己的子孙埋在别人家的坟里，不光死者不得安宁，活人也会受影响，整个家族的气运都会被外人蚕食殆尽，这些话你都告诉他们了么？！”
众神怒视着侯大师，眼中寒光闪烁。
所谓种生基，就是把一辈子的气运提前拿出来用掉，或是把别人的拿来自己用，怎么想都不是划算的买卖。
凡人之所以愿意冒险是因为他们不懂其中厉害，但修道之人，不把话说清楚就帮别人种生基，这跟故意害人没区别了！！
这个姓侯的在凡人里算是法力高强的，但他心术不正，为了攀附权贵，无所不用其极，连病逝的孩子和他们无知的父母都要欺骗和利用，实在是可恶至极！
“我……”
侯大师被众神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干的缺德事不少，但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穿，还是头一回，那张老脸实在挂不住了。
肖太太依旧嘴硬，梗着脖子辩解道：“是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我们又没少给钱，他们既然在孩子和钱之间选择了钱，就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再说了，他们一家不过是普通农民，能有什么气运？！”
她当时可是给他们五百万，够他们花几辈子了！
“你们真当以为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了？！”
卓妍爱胸口憋着的气几乎要炸开，她怒视着肖太太嘲讽道：
“这种缺德事都能做得出来，这辈子能投个好胎，下辈子可就难说了！”
“臭丫头！你有没有教养？！敢这么跟我说话？！”
肖太太被戳中痛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指着卓妍爱的手指都在发抖，“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插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我是人，不是东西，不像某些人，披着张人皮不干人事！！”
卓妍爱叉着腰，不甘示弱地回怼回去，她这人最擅长就是吵架了，不等肖太太想好怎么骂她，她又毫不留情补了一刀：“怪不得你老公孩子都不喜欢你！！”
“……”
这句话真的是杀人诛心了，肖太太气得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小丫头好毒的一张嘴，她吵不过她……
肖太太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火气，阴恻恻道：“反正人不是我们杀的！这孩子你们也瞧见了，他已经变成厉鬼了。不赶紧镇压，回头害了人，责任就是你们的！”
“责任就是我们的！”
卓妍爱阴阳怪气地学肖太太说话，眼底满是讥诮，这种嘲弄的语气，比直接反驳更让肖太太心头火起。
就在肖太太撸起袖子准备撕烂卓妍爱这张嘴的时候，她突然捂着胸口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下了。
“哎？你怎么回事？碰瓷啊！？”
卓妍爱被肖太太吓了一跳，她这一生怼人无数，被她当场气晕的，肖太太还是头一个。
人命关天，她不得不低声下气吼她：
“阿姨，你坚强一点！我都没正式开始骂你呢，你怎么就倒下了？！”
“阿姨，您没事吧！？”
陆雅雅赶紧上前扶起肖太太，她毕竟是肖野的妈妈，要是让肖野知道，他妈妈被小爱气得心脏病发了，这事可就难办了！
“你……你……”
肖太太脸色惨白地指着卓妍爱，一副受害者指认凶手的模样。
“阿姨，我只是随便说说……”
卓妍爱后退几步，一脸无辜，她认真反思了一下，她好像也没说肖太太啥吧？！
她肯定是中暑了！！
“还不快叫救护车！！”
侯大师用力掐着肖太太的人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眼中的担忧，反而比陆雅雅和肖野更甚。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关键时刻，众人的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电话根本打不出去。
卓妍爱趁机偷瞄假肖野，眼底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鄙夷。
作为肖太太的儿子，假肖野的反应还没陆雅雅激烈。
“亲妈”倒在地上起不来，这人还跟个电线杆子似得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好像肖太太的死活与他无关。
虽然他套着肖野的壳子，没说什么话，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他就是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气质。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没什么出息的妈宝男，遇到事情就只会找妈妈，当他妈妈不行了的时候，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肖太太到底知不知道这人不是她儿子？！侯大师又为什么要帮他夺舍重生呢？！
卓妍爱心中疑惑丛生，就在她准备上前查看肖太太好点没有的时候，肖野的墓室里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喷出滚滚浓烟。
这阵白烟带着众神熟悉的香气迅速弥漫开来，将这一片陵墓都遮蔽了大半。
众人下意识地后退，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声巨响的余韵，他们心中惊疑不定，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究竟意味着什么。
“小爱~~~~~~”
就在这时，白雾忽然被撞开一道口子——
扎着高马尾的俊美少年裹挟着一身寒气从白雾里冲了出来，清脆的声线里裹着几分软糯的哭腔，满是藏不住的委屈。
“小爱，我又被人坑了！！”
张二世子哭丧着脸，眼眶红红地扑过来，力道之大直接将卓妍爱撞得踉跄了两步才稳住。
“二殿下？！”
发现是张二世子，卓妍爱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张二世子紧紧攥着一盒点心，盒身都被他捏得微微变形，那张惯是明媚鲜活的小脸皱成一团，眼睛里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
“二殿下你怎么了？你们不是去跟踪那群人了么？！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卓妍爱惊讶地仰头凝视神明，说好了分头行动的呢？！他们分开好像不到两小时吧！？
“小爱，我不能没有你！我和哥哥的钱都被人骗光了！！”
张二世子伤心地打开点心盒，露出里面的6个蛋挞。
“蛋挞？！”
众神不明所以地围了过来，他们想不通这6个蛋挞是怎么把张二世子的钱给骗光的。
“我们不是追踪那帮人么？！追踪到一半，他们进了一家蛋糕店，我看他们买东西，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我也买东西，我就随便装了点蛋挞……”
“结果一买单，她收我两万多日元！！”
张二世子伤心到破音，那可是两万多日元，折合成人民币等于一千多块！！
“1000块卖我6个蛋挞！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听到价格的时候，张二世子感觉天都塌了！
“那你可以放回去不买的呀！”
卓妍爱心疼地摸摸张二世子的头，可怜的孩子，遇到蛋挞刺客了。
“我不敢，他们都盯着我看……”
张二世子一个大写的“怂”字，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只觉得无限委屈，本来就一堆人盯着他看，他还拿不出足够的钱买蛋挞，只好向哥哥求助，两个人掏遍全身的口袋才把钱凑齐，然后飞也似逃离了蛋糕店。
卓妍爱听完张二世子的话，一阵无语，几位殿下还是脸皮太薄了！要是她就会直接说：这么贵，我不要了！
“所以……你们就这样跟丢啦？！”
华光大世子难以置信地看向张大世子，不敢相信他们俩会因为一盒蛋挞放弃追踪。
“没丢，我放了个分身跟着。”
张大世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弟在几分钟内痛失所有零花钱，伤心得连蛋挞都不吃就跑了，他能怎么办？只能先追弟弟呗！！
“唉～～”
华光大世子喉间滚出一声绵长的叹息，垂眸时狭长的眼尾敛着几分无奈，他盯着张大世子半晌，终究是缓缓松了眉峰，并未苛责对方半句。
对于宠弟狂魔来说，肯定是他弟弟比较重要，他还能说些什么？！
“二殿下，俗话说一分钱一分货，贵有贵的道理，说不定它们很好吃呢？！”
卓妍爱忍着笑意哄张二世子，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枚金黄酥软的蛋挞，递到他的嘴边。
“来，先吃一口！”
张二世子本就生得细皮嫩肉，自带萌感，这会儿耷拉着嘴角、眼眶泛红的模样，更是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揉一揉。
别说一千块一盒，两千一盒卓妍爱都愿意买给他！
“嗯嗯。说不定物有所值呢！”
张二世子开始自我安慰，就着卓妍爱的手，咬下一大口蛋挞，腮帮子鼓鼓地细嚼慢咽，眼睛里满是对 “天价蛋挞” 的期待。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不？？”
卓妍爱追问着，旁边的众神也都屏住呼吸，眼睛直勾勾盯着张二世子的脸，恨不得从他皱一下眉、挑一下嘴角里，立刻读出蛋挞的味道好坏。
谁知张二世子嘴里的蛋挞还没咽下去，眼眶就唰地就红了，委屈瞬间爬满了整张脸。
“好普通的味道啊！！”
张二世子咽下嘴里的食物，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控诉：“跟肯德基的蛋挞味道一模一样！肯德基卖多少钱？”
“呃……好像是25一盒吧？！”
卓妍爱额角挂着汗，事情的发展好像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25一盒？”
张大世子气得眼睛都红了，“这么普通的蛋挞他居然卖我一百多一个？哇 ～～～”
两颗晶莹的泪珠猛地滚出张二世子的眼眶，本就伤心的他在发现这蛋挞贵得没有一点道理的时候，哭得更凶了，肩膀都跟着一抽一抽的。
卓妍爱与众神绝望地捂住脸，心里只剩哀嚎：张二这家伙果然不适合在人间待着！他真的是回回都上当，当当不一样！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在众神忙着安慰张二世子之际，陆雅雅声音颤抖地打断了他们，她指了指双目圆睁的肖太太，有些犹豫地道：“她好像不太对劲，你们能帮忙看看么？！”
“不对劲？！”
卓妍爱顺着陆雅雅指尖的方向望去，心头猛地一沉 —— 不对劲的何止肖太太！
侯大师那张原本还算镇定的脸，此刻竟泛着诡异的青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这边，脸上的肌肉却僵硬得像冻住了一般，连嘴角都扯不出半分弧度。
再看肖太太，她看似盯着这边，可那双眼睛里毫无焦点，瞳孔已然微微扩散，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死寂，完全不似活人该有的模样。
“糟了，他们好像快死了！！”
赵世子身形如箭，瞬间冲至肖太太身前，指尖探向她的腕间脉搏。
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刺骨，那本该规律搏动的脉搏，此时竟死寂得毫无半分动静——这是死人才会有的脉象！
“怎么会这样？！”
赵世子眉峰骤然拧紧，眼底掠过一丝惊色，随即沉凝如冰，指腹在侯大师颈侧大动脉补探了一瞬，结果依旧让他心惊。
肖太太和侯大师竟然悄无声息地死在他们面前，而他们毫无察觉！
“死了？！”
“怎么可能？！刚才还好好的……”
卓妍爱与众神同样吃惊不已，就算他们方才都把注意力放在张二世子身上，其他人应该也能注意到肖太太和侯大师的异常啊！
这太也诡异了吧！
众神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究竟是谁敢当着神明的面杀人？！
“死了？！”
陆雅雅无意识重复着神明的话，看清肖太太扩散的瞳孔时，她顿时脚一软，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啊！
就算肖太太被卓妍爱气得心梗，抢救不及时死掉了。
那侯大师是怎么回事？！
他刚才还好好的……
周遭的白雾不知何时又浓了几分，裹着刺骨的寒意漫过来，肖太太和侯大师青紫的面容在浓雾中显得愈发诡异，就连众神的呼吸声都下意识放轻，空气里只剩一片压抑的死寂。
“啊啊啊啊！杀人啦！！救命啊！”
假肖野迟来的惊惧如惊雷轰然炸响，喉间挤出破锣般的惨叫，疯了似的朝着墓园出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的这声尖叫像一把尖刀划破死寂，其余的人猛地从石化般的震惊中回神，意识到有两个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恐惧瞬间攫住四肢百骸。
“死……死人了？？？”
众人脸色惨白如纸，瞧见肖野跑了，他们也争先恐后地跟着肖野疯逃而去。
“少爷，等等我们！”
霎那间，众人杂乱的脚步声踏碎墓园的死寂，急促的喘息声与呼唤声此起彼伏。
望着众人踉跄奔逃、几乎要栽倒在地的背影，卓妍爱眉心紧蹙，眼底凝着化不开的沉郁，身旁的诸神同样面色凝重，周身的气息冷得发沉——显然，事态的走向，早已超出他们的掌控，愈发地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