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裹挟着万年不化的冰碴,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瓦伦泰站在一处背风的冰崖上,俯瞰着下方那座扼守天险的雄关——镇北城。城墙上,玄甲士兵如同钢铁森林,纹丝不动,肃杀之气直冲云霄。城楼最高处,一面绣着咆哮狼首的暗红旗帜猎猎作响,旗下立着一个身影,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渊渟岳峙、坚不可摧的气势。
北境大将军,竟是幽兰戴尔。
“那就是‘封狼居胥’的源头。”观星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有些缥缈,她指着星图,代表幽兰戴尔的将星明亮得刺眼,其光芒笼罩了整个北境防线,连天空的红雾都仿佛被驱散了几分。
“她的替身能力并非作用于自身,而是赋予她所统帅的军队。只要她立于阵前,所率之军便如臂使指,士气、力量、配合皆臻化境,真正意义上的‘战无不胜’。古籍记载,其巅峰时,曾率三千疲卒,正面击溃三万崩坏兽潮,自身无损。”
瓦伦泰眯着眼,感受着那无形却磅礴的军阵之势。这不同于之前任何一位皇子的诡谲能力,这是堂堂正正、以煌煌大势碾压一切的兵家之道。
‘战无不胜吗。’此番说辞却没有让瓦伦泰感到有多棘手了,这般形容对替身使者来说可是debuff。
“那就让她离开她的‘军’。”瓦伦泰眼中寒光一闪。
计划并不复杂。瓦伦泰亲自率领一支精锐云骑军,在镇北城外的冰原上摆开阵势,擂鼓挑战。目的很明确:吸引幽兰戴尔出城野战,在远离城墙堡垒的地方寻找机会。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没有喧嚣,没有混乱,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幽兰戴尔一马当先,她并未穿戴华丽的铠甲,只是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御寒的狼裘披风,腰间悬着那枚暗红色的虎符。她身后,是三千北境铁骑。
三千对三千,人数相当。
但当两军对圆,肃杀之气弥漫冰原时,瓦伦泰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云骑军已是百战精锐,但在对面那支沉默的北境军面前,竟如同散兵游勇。
对方三千人,呼吸、心跳、甚至战马的踏步都仿佛融为一体,形成一股沉重如山的势,无形的压力让云骑军的阵型都出现了细微的动摇。
“冲锋。”这番阵仗,幽兰戴尔可不认为来者带有善意,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战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没有号角,没有呐喊。三千北境铁骑如同一个整体,轰然启动。战马奔腾,蹄声却奇异地汇成一道沉闷的雷鸣,他们冲锋的阵型完美无瑕,如同最精密的齿轮咬合,长矛如林,直指云骑军心脏。
“迎敌!”瓦伦泰厉喝,d4c虚影在身侧浮现。
然而,战斗一开始,便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云骑军的个体实力或许不弱,但在对方那浑然一体、毫无破绽的军阵面前,个人的勇武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每一次攻击都被数倍于己的力量轻松化解或格挡,每一次防御都仿佛撞上了铜墙铁壁。北境军士兵之间的配合妙到毫巅,一人遇险,周围数人瞬间补位化解,攻守转换如行云流水。
瓦伦泰试图用d4c突袭幽兰戴尔本人,但每当他的替身靠近,幽兰戴尔甚至不需要回头,周围数名亲卫便如同未卜先知般,以近乎自杀式的精准拦截,将他的攻击路线完全封死。他们的动作被“封狼居胥”的力量提升到了极致,快、准、狠,且带着一种为统帅赴死的决绝。
林朝雨剑光如练,斩落一名北境骑兵,但瞬间被三支从不同角度刺来的长矛逼退,手臂被划开一道血口。眼傀部队试图制造混乱,但在对方铁板一块的意志和配合面前,收效甚微。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云骑军便伤亡近半,阵型被冲得七零八落。瓦伦泰身上也添了几道伤口,若非d4c能力神异,几次险死还生。
“撤!”瓦伦泰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命令。残余的云骑军如蒙大赦,狼狈地向后方冰谷退去。
幽兰戴尔并未下令追击。她勒住战马,目光平静地扫过战场,如同在检阅一次寻常的演练。她身后的北境铁骑,阵型依旧严整,损失微乎其微。那股“战无不胜”的军势,如同磐石般矗立在冰原之上,无声地宣告着绝对的力量。
瓦伦泰退回临时营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这是他自争夺遗体以来,第一次在正面战场上遭遇如此彻底的失败。
“正面不可敌,唯有智取。”观星铺开地图,“镇北城之所以固若金汤,全赖幽兰戴尔坐镇中枢,其‘封狼居胥’之力覆盖全城。若她能离开城池范围,其力量覆盖必然削弱,甚至中断。”
“她岂会轻易离城?”瓦伦泰皱眉。
“若后方有她不得不救的要害呢?”观星指向地图上一处标记,“‘雪融关’,位于镇北城西北三百里,是连接北境腹地与长城防线的唯一大型粮草转运枢纽。若此地遇袭,北境数十万军民将陷入饥荒。”
“你打算佯攻雪融关,引她分兵去救?她未必会亲自去。”
“不,不是佯攻。”观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是真攻,而且要让她知道,是我亲自带队,并且携带了足以彻底摧毁雪融关及其中囤积粮草的‘赤祸爆炎’!此物一旦引爆,后果不堪设想。以幽兰戴尔的责任心和对北境的守护意志,她必定会亲自前来阻止我,确保万无一失!而且,她不会带太多兵马,因为她需要镇北城主力防备你可能的突袭。”
计划开始执行。观星率领一支精锐小队,携带特制的、散发出强烈崩坏能波动的“赤祸爆炎”装置,大张旗鼓地扑向雪融关。
果然,镇北城有了反应。幽兰戴尔亲自率领一支五百人的精锐轻骑,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城门,直扑雪融关方向。速度之快,远超寻常。
“成了!”埋伏在远处冰谷的瓦伦泰精神一振。他立刻带领剩余所有力量,直扑此刻防御相对空虚的镇北城,他要趁着幽兰戴尔离城、其替身力量覆盖减弱的窗口期,强行攻城。
但这镇守北境的将士们岂又是些虾兵蟹将了?
幽兰戴尔确实不在城头。但守城的士兵,在失去了主帅亲临的情况下,非但没有陷入混乱,反而爆发出一股更加悲壮、更加决绝的气势,每一个士兵的眼神都燃烧着狂热的火焰,仿佛幽兰戴尔的意志跨越空间降临在他们身上。
“为了将军!为了北境!”守将一声怒吼,声震四野。
瓦伦泰的攻城部队撞上了前所未有的铜墙铁壁。守军的抵抗顽强到了极点,每一个士兵都仿佛不知疼痛,悍不畏死,配合依旧完美。普通的攻击根本无法撼动这凝聚了整座城池意志的军阵。d4c的能力在这种以集体意志和实体防御构筑的“势”面前,效果大打折扣。强攻,只会带来惨重的伤亡和徒劳无功。
攻城受挫,瓦伦泰当机立断下令撤退。他必须另寻他法。很快,他得知了幽兰戴尔在雪融关轻松识破观星的佯攻,并击溃了观星的小队,正率军火速回援。
瓦伦泰叹了口气,做出了决定。
他命令所有部队后撤二十里,自己则孤身一人,在镇北城与回援军队之间的必经之路上,一片开阔的冰原上,静静等待。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幽兰戴尔率领着那五百轻骑,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出现在地平线上。看到孤身立于风雪中的瓦伦泰,她勒住战马,抬手止住军队。五百铁骑瞬间由极动转为极静,显示出惊人的纪律。
幽兰戴尔策马向前几步,金发在风中飞扬,眼神锐利如鹰,审视着瓦伦泰。“七皇子,意欲何为?阻我归路,想再战一场?”她的声音清冷,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煞气。
还以为北境信息闭塞,但此刻幽兰戴尔竟认出了自己,瓦伦泰也免得自我介绍了。
瓦伦泰没有摆出战斗姿态,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声音穿透风雪:“幽兰戴尔将军,本王此来,非为阻你归路,更非为再启战端。而是想问你一句:你手握‘封狼居胥’之力,战无不胜,守的究竟是什么?”
幽兰戴尔眉头微蹙:“自然是北境安危,黎民百姓!”
“好一个北境安危,黎民百姓!”瓦伦泰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沉痛和质问,“那你可知,因朝廷腐朽,诸皇子争权夺利,视‘遗体’为神器,致使赤祸失控,神州大地哀鸿遍野!多少北境将士的家乡沦为焦土?多少父母妻儿在赤祸中化为枯骨?!你镇守的这座雄关,保护的究竟是什么?是一个视百姓如草芥、为争夺力量不择手段的腐朽朝廷?还是一个让北境子民永远只能在这苦寒之地挣扎求存,而他们的故土却在赤祸中沉沦的所谓‘安稳’?!”
他字字如刀,句句诛心!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幽兰戴尔和身后北境骑兵的心上。许多士兵的眼神出现了波动,他们中不少人,正是来自南方饱受赤祸蹂躏的地区。家乡的惨状,亲人的离散,是他们心中最深的痛。
“你守护的‘北境’,早已不是一片净土!它只是那个腐朽王朝最后的遮羞布!而你幽兰戴尔,你战无不胜的力量,正在成为维持这腐朽、阻碍天下重归安宁的最大绊脚石!”瓦伦泰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空旷的冰原上回荡,“你妨碍的不是我瓦伦泰!你妨碍的是这天下苍生重见天日的希望!妨碍的是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重返故园的道路!妨碍的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未来!”
“……”幽兰戴尔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身后的五百骑兵,那股铁板一块、战无不胜的气势,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松动和裂痕。士兵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迷茫。瓦伦泰的话,撕开了他们心中被忠诚和职责所掩盖的伤疤,直指他们守护的意义。
幽兰戴尔挺直的脊背,似乎在这一刻微微僵硬了一下。她守护北境、效忠朝廷的信念,与眼前生灵涂炭的神州大地,与瓦伦泰所描绘的那个可能的“未来”,产生了剧烈的冲突。那坚不可摧的“封狼居胥”之势,随着她内心信念的动摇和士兵们意志的迷茫,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开始迅速消融、瓦解。
就在幽兰戴尔心神剧震、军势瓦解的刹那!异变突生!
幽兰戴尔身侧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诡异地扭曲了一下!一个与瓦伦泰一模一样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虚空中“挤”了出来!他出现的位置、时机都刁钻到了极点,正是幽兰戴尔心神失守、军势溃散、防御最为薄弱的瞬间!
这个分身没有言语,动作快如闪电!目标明确无比——幽兰戴尔腰间那枚暗红色的虎符!
心有所感,虽不知为何,但瓦伦泰确定遗体的力量便在这虎符里面。
“豆浆~”
“你?!”幽兰戴尔又惊又怒,瞬间回神,拔剑欲斩!但分身的动作一气呵成,得手后毫不停留,直接将虎符抛向瓦伦泰,但他本身也死在了幽兰戴尔的刀下。
“这般无耻之举,七皇子也做得出来?!”
瓦伦泰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只是平静地看着幽兰戴尔:“吾心吾行诚如明镜 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得罪了,幽兰戴尔将军。”
幽兰戴尔握剑的手在颤抖,脸色铁青。她感受着腰间空荡荡的位置,那枚伴随她征战多年、赋予她力量的虎符已然消失。更让她感到无力的是,那曾经如臂使指、战无不胜的“封狼居胥”之势,随着虎符的离体和方才信念的动摇,已彻底消散无踪。身后的五百骑兵,虽然依旧精锐,却已变回了一支普通的强军,失去了那神异的“无敌”光环。
她死死盯着瓦伦泰,眼中充满了屈辱、愤怒,还有一丝被利用的悲凉。她明白了,瓦伦泰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固然有其道理,但同样也是分散她注意力、为偷袭创造机会的算计!
瓦伦泰看着她的眼神,心中无波。他敬佩这位真正的军人,但立场和目的,让他们注定为敌。
“将军,本王无意与北境为敌,更无意伤害将军。遗体碎片既已到手,本王即刻退兵。”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北境,仍需将军守护。只是希望将军他日,能看清这天下大势,莫再为腐朽陪葬。”
说完,瓦伦泰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风雪深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他遵守了承诺,没有为难幽兰戴尔和她的军队。
幽兰戴尔孤零零地立在冰原上,寒风卷起她的披风。她看着瓦伦泰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空悬的腰间,最终缓缓收剑入鞘。
失去力量的空虚和被算计的愤怒之后,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茫然涌上心头。瓦伦泰最后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她心中回荡。这天下的情况,她也不是不知道,守护?守护的究竟是什么?她第一次,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远处,符华立于一座冰峰之上,白衣在风雪中飘摇。她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看着瓦伦泰以言语撼动军心,以诡计夺取碎片,最后又放过了幽兰戴尔。
她眼中神色复杂难明,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遗体的碎片终于集齐,最终的时刻,即将到来。而瓦伦泰选择的道路,似乎比她预想的更加...不择手段,却又在最后关头保留了一丝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