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无边无际的泥沼深渊里艰难地往上爬，每一寸都拖着万钧沉重。
剧烈的头痛，仿佛灵魂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完全不匹配的容器，挤得快要炸开。
林风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火辣辣地疼，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皮颤抖着，终于撬开了一条细缝。
模糊的光线渗入，混杂着潮湿霉烂的气味，还有…一股廉价伤药的刺鼻味道。
这是哪？
我不是应该和灵麝在神魔禁地，被那口该死的混沌旋涡碾碎了吗？
最后的记忆是完颜灵麝决绝地将他推开，燃烧本命神魂引爆帝器，那绚烂到极致的光爆吞没一切…还有她最后那句嘶喊：“活下去——”
心口猛地一抽，痛得他几乎蜷缩起来。
灵麝…
他强迫自己定神，涣散的目光艰难聚焦。
入眼是低矮、漏风的茅草屋顶，几缕惨淡的天光从缝隙里钻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身下是硬得硌人的破板床，铺着粗糙发霉的干草。屋子角落里堆着些破烂农具和柴火，家徒四壁，堪称凄惨。
这不是神魔禁地，甚至…不像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空气中流淌的能量…是仙灵之气？虽然稀薄得可怜，但品质极高！
这里是…仙界？
没等他理清头绪，一股庞杂混乱、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洪水，蛮横地冲进他的脑海。
剧烈的撕裂感让他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死死攥紧了身下的干草。
片刻后，浪潮稍退。
林风，或者说，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林风。
仙界？北玄仙域最犄角旮旯的青州地界？青岚宗？还是个最低等的、连外门都算不上的杂役弟子？
修为？炼气一层？还是刚刚勉强入门，气息虚浮得随时会散功的那种？
记忆里充斥着劈柴、挑水、灵田除草、还有…无休止的欺辱、打骂、克扣那本就少得可怜的修炼资源。
废柴！窝囊废！修炼白痴！这些是原主最常听到的称呼。
而最近，原主更是倒血霉地被一个外门管事“赏识”，要将他“推荐”去给宗门里一位据说重伤难愈、需要“冲喜”续命的外门女长老当赘婿候选！
简直是奇耻大辱！原主又惊又怒，试图反抗，结果被那管事的狗腿子一顿“敲打”，重伤抬回这破茅屋，没熬过一夜，竟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然后…就被自己占了便宜？
林风嘴角抽搐，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想他前世，虽非仙帝至尊，那也是下界一方巨擘，紫阳宗天才，星辰神体傲视同辈，更有灵麝那般风华绝代的道侣相伴…何等快意！
如今竟沦落至此？赘婿候选？还是给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外门女长老冲喜？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
这落差大得让他差点道心不稳。
就在他悲愤交加，几乎要仰天长啸问苍天之时，眉心识海深处，一点微凉悄然荡开。
一丝熟悉到灵魂里的联系缓缓苏醒，温润、神秘、仿佛亘古存在。
时空灵珠！
它竟然跟着自己来了？！
林风心神剧震，狂喜瞬间冲散了所有郁闷！意识迫不及待地沉入识海。
一枚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玉珠静静悬浮，表面有无数细微到极致的符文若隐若现，缓缓流转，散发着操纵时空的无上伟力。
老伙计还在！
有它在，莫说这区区青岚宗杂役身份，便是仙帝至尊，他也敢…呃，暂时还是得苟一苟。
但希望之火已然熊熊燃烧！
就在他沉浸在空灵珠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中时——
“砰！”
破旧的木门被人一脚粗暴地踹开，碎木屑飞溅。
刺眼的阳光一下子涌进昏暗的茅屋，晃得林风眯起了眼。
门口，一个穿着青岚宗外门服饰、尖嘴猴腮的弟子叉着腰，趾高气扬地站在那里，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扫视屋内，最后落在板床上的林风身上。
“哟？林大废柴，还没死呢？命挺硬啊！”王狗蛋，那个外门管事的忠实狗腿之一，上次就是他动手“敲打”的原主。
他啐了一口唾沫，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带着一股子嚣张气焰：“既然没死，就赶紧滚起来！刘管事让我来问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给洛雨长老冲喜，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别给脸不要脸！”
林风缓缓坐起身，动作还有些滞涩，这身体实在太弱。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底一闪而逝的寒芒。
王狗蛋见他不答话，以为他又怂了，更加得意，上前一步，伸手指几乎要戳到林风鼻子上：“哑巴了？废物东西！刘管事说了，今天你要是再不识相，就打断你三条腿，扔去后山喂…”
“喂狗”二字还没出口。
林风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恐惧、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仿佛在看死物的平静。
王狗蛋被这眼神看得莫名一怵，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后面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但他随即勃然大怒，一个废柴也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你他妈还敢瞪我？”王狗蛋怒骂一声，炼气三层的灵力涌动，抡起拳头就朝着林风的面门狠狠砸来！拳风呼啸，带着明显的恶意，这一下要是砸实了，以这废柴身体现在的状态，不死也得再去半条命。
若是之前的林风，或许只能闭目等死。
但现在…
林风甚至还有空在心底叹了口气。
真是…low到爆的反派啊。
意识微动，轻触识海中的空灵珠。
“时间，”他无声低语，“慢。”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浩瀚磅礴的力量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住方圆三尺之地。
在王狗蛋的视角里，世界毫无变化。
但在林风眼中，王狗蛋那迅猛砸来的拳头，瞬间变成了慢动作播放，慢得像是在胶水里挣扎，轨迹清晰得可笑，破绽百出。
他甚至能看清王狗蛋脸上那狰狞表情缓慢扭曲的每一个细节，能数清他飞溅出来的唾沫星子在空气中拉出的迟缓弧线。
而施展这微乎其微的时间延缓，对林风来说，消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空灵珠自行汲取着周围稀薄的仙灵之气，稳如老狗。
林风慢条斯理地侧身、下床，甚至还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然后，他目光扫过墙角，看到了那柄锈迹斑斑、用来劈柴的钝口柴刀。
他走过去，捡了起来。
掂量了一下，不太顺手，但够沉。
他拖着柴刀，不紧不慢地走到凝固在原地、只有眼珠子流露出极度惊骇和难以置信神色的王狗蛋面前。
柴刀冰冷的锈迹斑斑的刀身，轻轻拍了拍王狗蛋那因恐惧而扭曲僵硬的脸颊。
发出啪啪的轻响。
林峰凑近了些，对着王狗蛋那只写满惊恐的眼珠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玩味的弧度，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刚刚苏醒的沙哑：
“现在…”
“谁才是废物？”